沈老夫人和沈夫人在厅里等着姜姨娘的到来。
家里男人们守卫疆土,近日无法赶回京城。
现在家中她们婆媳俩是主持大局的人。
“我们必须好好把握住现在的时机,可不能让旁人趁机钻了空子。”趁着姜姨娘还没来,沈老夫人叮嘱大儿媳:“那姜可柔你是见过的,人还不错,最关键的是听话。”
沈大夫人有些犹豫。
当日端午宴,她确实跟着婆婆一同去往魏王府的棚子,见到过姜姑娘。
那时候的姜姑娘也确实看着柔顺乖巧。
可她始终觉得这件事做得不太妥帖。
沈大夫人就劝:
“母亲,王妃继室人选,怎是我们能够干涉的?除了王爷自己外,还有皇上、有太后,有太妃。那么多人都看着,怎轮得到我们家。”
倒不如就此罢手,免得再给沈家带来麻烦。
“不行!”沈老夫人却态度十分坚定:“你怎的不想想家里孩子的前途?安儿的前途?若有个不好的继室在王府,安儿有什么好下场?我们沈家有什么好前程?”
沈大夫人低头不语。
沈老夫人冷哼:
“你看那魏王的为人,又英俊又有钱。不看他权势和财力,光凭着那张脸,他就得勾得多少小姑娘趋之若鹜、恨不得倒贴过来做继室?若我不提前作准备,明雅头七一过,别家提亲的人可能就上门了!”
沈老夫人说着说着,忍不住泪流,又替女儿惋惜。
原本伉俪情深、琴瑟和鸣的两个,女儿过得也挺舒心,怎的就早早没了?
以前女儿身子骨很不错的。
自从生了孩子,倒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沈大夫人看婆母如此伤心欲绝,就也不好再多劝,转而聊了些旁的。
婆媳俩闲聊了一会儿。
忽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怎的叫姜姨娘的人还没回来?
想让人去找魏王殿下,才发现王爷早已不见了踪影。而偌大的王府,她们也不能随便走动,又哪里去找人!
沈老夫人当即一口闷气堵在胸口。
那魏王、那魏王,女儿刚死没多久,现在他就敢如此怠慢她这个长辈。
等到过段时间人走茶凉,他再有了新妇,还指不定怎么看不起沈家!
必须得找个可靠的人做继室!
得赶紧把姜可柔 叫来。
沈老夫人正这样想着。
就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女眷从外面急急走了过来。
“哎呀沈老夫人,可是多日不见了。”为首的女子穿着素服,眼睛红红的眼角还在流泪,不停用帕子擦拭眼角,“您老太不容易了,王妃还那样年轻!”
沈老夫人忽然记起来,这个好像是姜夫人。
也就是姜可柔的母亲。
当日的端午宴,姜夫人也在。
听对方提到女儿的故去,沈老夫人更是伤心,上前和对方寒暄。
离得近了,沈老夫人可以近距离观察到姜夫人的面容。
待看清楚对方的眼角后,不由心中猛地一沉。
沈明雅是家中幺女,都还比姜可柔大好几岁。
沈明雅的母亲沈老夫人比姜夫人更是大了至少十多岁。
阅历更足的沈老夫人,一眼就看出来姜夫人的眼泪是假的——眼角还沾了一点点辣椒粉末没有拭去。
也难为她,为了表现悲痛,故意抹了辣椒水来让眼泪流下来。
沈老夫人心中不免有些厌恶,声音冷了下来,松开对方主动握过来的手。
“姜夫人费心了。”沈老夫人语气平静的说。
很是疏离的样子。
姜夫人不知道怎的就变成了这个现状。
恰好这个时候有姜家的丫鬟来禀,说王府外马车多,求问是把车子转到靠西的巷子里停着,还是转到东边。
因看夫人在和沈老夫人说话,她就小声去问自家大少爷的妻子、姜大奶奶。
也就是姜夫人的大儿媳。
姜大奶奶看婆母没空,就讷讷的和丫鬟说,等会儿婆母有空了再禀。
她不敢随意做主。
这时刚好沈老夫人给姜夫人冷脸看。
姜夫人就扬声说:“往西边去吧,刚才我看那边的路堵的轻一点。”
又轻声斥责儿媳:“你那话说怎么说的?搞得我好像平日为难你一样。我又不是不让你做主,是你自己支愣不起来,莫要怪我头上。”
姜大奶奶连忙点头,不敢反驳。
沈老夫人和沈大夫人不由对视一眼。
沈家在先魏王妃的嫂嫂、沈大夫人嫁过来后,就一直由沈大夫人当家。
沈老夫人自那时候起便不太管理府里的杂事,安享儿媳侍奉的日子,十分舒心。
可是很显然的,姜家则不一样。
虽然姜可柔的嫂嫂姜大奶奶嫁过来多年,却依然是姜可柔的母亲姜夫人当家。
姜大奶奶在婆婆的管控下,有些唯唯诺诺的,连话都不好多说几句。
沈老夫人就试探着和姜夫人说:“咱们年纪不小了,是时候让年轻人们操劳家里事情了。”
姜夫人忙道:
“不是我拘着她。是她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什么事情都办不成,让她管家?那姜家就得败了!需得我什么都看着、什么都拿捏着,我家才能平平静静、安安稳稳的。”
话说的很场面很好听。
沈老夫人皱了皱眉。
须知什么样的母亲就教出什么样的女儿。
姜夫人这般又会装又什么都喜欢拿捏的性子,会不会教出来的女儿也是如此?
若姜可柔当真如此搬不上台面,自己真的捧了她,不只害了魏王府,反而也会害沈家。
——谁知她们母女俩听命于沈家是不是装的!
思及此,沈老夫人就有些坐不住了。
她觉得这个“继室”的事情还得再斟酌斟酌。
便不耐烦再和姜家人纠缠不休,连午膳都没在魏王府用,匆匆告辞离去。
到了晌午。
鲁王府。
云媚儿收到了乔素檀的回信,高高兴兴拿着往自己房间去。
路上遇到了人后还不忘炫耀的晃一晃手中的信,觉得自己收到信了,厉害极了。
她正要回屋细看信件的时候,鲁王妃身边的嬷嬷来了,说王妃要见她,让她即刻到正院去一趟。
云媚儿不明所以,把信放在房间收好后,去往鲁王妃的住处。
鲁王府布局规整大气,和寻常王府差不多。
不如魏王府宽敞精致华美。
毕竟魏王多年战功赫赫,攒下的金银和产业是其他王爷所不能比的。
云媚儿坐着轿子来到院子外,下轿后一路疾走。
待到房门帘子被丫鬟掀起,她飞奔进屋,直接扑到了鲁王妃的身侧坐着,挽了鲁王妃的手臂笑问:
“姐姐怎的想起我来了?这么急着见我啊。”
鲁王妃温和的拍了拍她手臂,看她呼吸急促显然过来得急,就让丫鬟奉茶。
待到丫鬟把茶盏搁下,鲁王妃让丫鬟嬷嬷们都退了出去,只留下云媚儿一人在屋里说话。
“听闻你收到了魏王府乔姨娘的来信?”鲁王妃问。
云媚儿对此自豪得很,听闻后连连点头。
两人顺口闲聊起去祭奠魏王妃的事情。
自然说起了魏王妃身体越来越不好的症状。
“那位也是个性子倔强的。”鲁王妃轻叹,“她从来不向我们抱怨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她身体垮成了这样。”
曾经那么骄傲自信、那么飞扬明媚的一个人啊。
鲁王妃掩唇咳嗽一阵,让云媚儿把屋里燃着的香熄了。
云媚儿熄灭香后折转回桌旁,见鲁王妃正闭目小憩,就放缓了脚步,蹑手蹑脚在旁落座,免得吵到对方。
鲁王妃合目思索良久。
而后缓缓道:“我们浦城章家世代书香,出了不少进士举子,其中做官的也不在少数。”
其中之一便是她的父亲,兵部尚书章大人。
另一个便是旁支的叔祖父,太医正章逊。
“其实乔姨娘身边的章娘子,也多多少少和我家沾亲带故。都是一个祖上的。
那章娘子,是我家一个远房亲戚的孩子。”
鲁王妃道:“她家的长辈带着她早早进京我们和她家渐渐没了往来。后来在宫中遇到,才知道她家长辈去世多年,她做了绣娘自力更生。好在得玉太妃赏识,过得非常不错。”
云媚儿知道鲁王妃不会无缘无故说起这些,静静听着。
鲁王妃:“章盈和洛小玲都是玉太妃信得过的。章盈出自我们建州浦城章家,洛小玲家曾经是西南大户。玉太妃知道她们年纪大了没有去处,特意把她们安顿在了魏王府,却不是跟着王妃而是乔姨娘。你觉得为何如此?”
云媚儿脱口而出:“因为素檀人好呀!”
“对。”鲁王妃重重颔首,“玉太妃看着表面上对这个姨娘不屑一顾,其实心里是认可她的。”
鲁王妃斟酌许久,对云媚儿说:“你给乔姨娘写信的时候,帮我和她提个小请求。就说,我期盼她能悄悄过来见我一面。随行的人不用多,只那俩绣娘便可。”
云媚儿就收了笑,点点头道:“姐姐放心,这话我一定和素檀带到。”
回到自个儿的院子后。
云媚儿先把鲁王妃叮嘱的话写上了。
当然,只说了让乔素檀带上俩绣娘的事儿,别的没多提。
确保自己没有漏掉章氏说的话后,她再次提笔,开始说起自己在鲁王府的生活。
抱怨一下鲁王那个拈花惹草的家伙。
再炫耀一下自己最近得了许多好看的花样子,都是时新的,旁人所没有的。
还写上了,等素檀来到鲁王府玩,她要和她一起挑选花样子。
唠唠叨叨写了三四页纸张,云媚儿觉得还有好多话没有讲。
看天色也不早了,就想着有话以后再讲。
把信封起来后,交给了自己身边贴身伺候的嬷嬷。
“这次务必把信亲自交到乔姨娘手中。”云媚儿叮嘱道:“谁过来取也不行,就让她亲自去取。”
想想自个儿这要求也确实过分了些。
还得劳烦素檀从后宅跑到门房那里去取信。
试问哪个后宅女子能够想去前院就去前院的?
肯定得费神半天,说动了王爷才能走那么一趟。
可也没办法呀,王妃姐姐说的那些话,不知道有没有深意在。
总不好冒着被人看到的风险随意让魏王府门房的人去送。
云媚儿左思右想着,还是觉得得让乔素檀亲自过去取才保险。
只是劳烦素檀费尽心思跑这么一趟,她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就找了两根赤金簪子,一并交给嬷嬷。
“送给乔姨娘的,就说她过去一趟不易,算是我给她赔礼道歉了。”
她记得素檀喜欢金的。
那就送金的。
魏王府内。
乔素檀得了消息要亲自去取云媚儿送来的信,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太大的困难。
毕竟她现在就住在外院。
过去的时候坐着轿子,略避开路上的人就好。
乔素檀拿到的不是一封信,而是一个黑漆描金五福捧寿的匣子。
好似沉甸甸。
坐着轿子回院子的路上,她想,可能因为和信一起送来的东西比较贵重,所以得亲自来取吧。
刚下轿子走到幽然轩的院门内。
乔素檀就见一道有点眼熟又有点不眼熟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内。
那人一袭雪青色的裙衫,气质很冷。
见到乔姨娘后,雪青裙衫的女子恭敬行礼,而后飘然站到廊庑下候着,行为举止毫不拖泥带水。
按理来说那是谢紫芸没错,看衣裳看模样都挺像。
可是乔素檀又觉得哪里不太一样。
而且,最关键的是,魏王那厮又不是很信任谢紫芸,怎么会让此人来到幽然轩服侍她?
乔素檀总觉得不太对劲。
又说不出问题在哪。
因为她和谢紫芸从头到尾就没说过几句话,根本不熟悉。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乔素檀叫了旁边经过的许嬷嬷,压低声音问:“嬷嬷,你看那谢姑娘,有没有哪里不太妥当的?”
许嬷嬷捏着一把小葱站立住,眯起眼睛盯着廊庑下的女子瞧了半晌。
忽而眸中精光一闪。
她抿了抿嘴,笑呵呵说:“哦呦,我老眼昏花了,看不清,看不清。不过,应该是她,没问题的。”
乔素檀:“……”
我不老眼昏花。
您老刚才的表情变化我还是能看见的。
果真没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