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不过半个时辰,乌云退却,艳阳高照,除了到处的泥泞以外,已经看不出刚刚下过雨的痕迹。
一匹瘦马在官道上艰难前行,溅起朵朵泥花,驮着马背上仆从打扮的少年,两刻钟就到了淮安城门处。
他跳下马,很明显地松了口气,掏出路引验明正身后,终于成功进城。
郑府的偏门被小心地叩响,守门的老汉慢悠悠地端着饭碗开了门。
此处门僻静,并非开在主街之上,除了府里的下人,没人会用,因此老汉才不怕会怠慢什么贵客。
门外站着的人他却是不认识的,穿着也不是府里下仆的衣服,老汉愣了愣。
还是仆从少年先行了一礼:“老伯,小的乃清河县丞傅家的家仆,奉夫人之命前来,夫人在路上遇到点小意外,不知老爷可在府里?”
清河县傅家?老汉仔细想了下这家人与自己府上有何关联,哦,对了,府上的大姑奶奶,似乎是嫁到了清河傅家。
“你是大姑奶奶家的下仆?”
“正是。”
“可有凭证?”
少年掏出路引与腰牌,一并递与老汉查看,确认无误后,被引入了府里的门房上,老汉道:“你暂且等在此处,让小六子为你通报。”
小六子不情不愿地放下吃了一半的饭,跑了出去,过了许久,才有个管事打扮的人跟着他一块回来了。
仆从少年连脖子都要伸长了,结果却只等来了个管事的,眼底失望一闪而过。
“怎么就你一个人?还走到偏门来了,大姑奶奶与大姑爷呢?”那管事听小六子说,是一个仆从只身前来的,也不敢直接惊动老爷。
“夫人淋了雨,立时便有些低热,留在城外休息了,老爷公务繁忙,不敢私离汛地,因此并未一同前来,只小少爷陪着,因路上遇了雨,马车也坏了。今日不能到府,怕老爷着急,少爷命小的前来府中报信。”
“胡闹!”管事的斥责道:“如今外面不算太平,大姑奶奶又是女眷,怎么能无人跟随?”他跺了跺脚:“你且等在此地!”
这一次,郑佩安来得很快,大步流星,离得近了,能看到他脸上隐隐有焦急之色。
这个大女儿,是郑佩安与妻子成亲后的第一个孩子,彼时夫妻相合,鹣鲽情深,只要他呆在家里,对女儿的事几乎都是亲力亲为。
洗过尿布,拍过奶嗝,看着她从那么一点点大,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倾注了不知多少心血。
到后来他有了更多子女,却再没有当初初为人父的那种心情,对第一个孩子,自然感情是不一般的。
听闻她有事,郑佩安如何还能坐得住。
“婠儿现在何处?”他挥手制止了仆从行礼的动作。
“幸得城外一户人家暂时收留。”
“且带我快去。备马!再备辆车!”
重新骑上高头大马,少年在前方带路,郑佩安频频催促,渐渐的,他们两人将身后驾着马车的郑府下人甩在了身后,及至出城,更是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赶着马车的马夫一出城就傻了眼,老天爷啊,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怎么连扬起的尘土都看不见了?他不知道去哪找人啊!
马车上只坐了郑夫人身边派来的一个老嬷嬷并大丫鬟,三人都拿不定主意,最终只得沿着官道先走,万一能看到老爷骑出来的马也好,总能找到人的。
大约过了几个时辰,暮鼓都敲完很多遍,城门都在徐徐关闭,马车终于再次入城,以城内允许的最快速度前行着,最终停在了郑府靠近二门的侧门处。
大丫鬟跳下马车,三步并做两步地急行进了内院,寻到她的主子:“夫人!”
郑夫人也望眼欲穿地等着自己多年不见的大闺女,她露出喜色:“接到人了?婠儿可还好?还烧吗?”
大丫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奴婢跟着马车一路出了城,非但没有看到大姑奶奶,更是连老爷去向何处,都未寻到!”
他们一行三人,沿着官道少说走出去了三十里,既未看到老爷的马,也未寻到收留了大姑奶奶的那户人家。
城外三十里内,人烟不多,当初亡国之时淮安战乱,叛军与中山王的纪家军在城外大战之后,附近原有的几个村子几乎都被杀光了,余下的少数活口也吓破了胆,迁至城内生活。
剩余零星的几处庄子,守门的仆从都表示并未有外人前来求助,他们来回转了两遍,没有发现,还以为跟郑老爷走岔了路,看天色不早,连忙回府查看情况。
在听到夫人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大姑奶奶后,这丫鬟也明白了,大姑奶奶尚未回府!
“怎么会这样?”明明之前老爷临出门时,递进来的话,说婠儿已经到了城外,离家不远,他亲去接了。
结果接了这许多时辰,不但女儿没接到,连他都没回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莫不是婠儿病得很重,现在暂时不能移动?
他们走的急,可没带大夫一同前往啊,城外缺衣少药的,婠儿的病情可不得耽误了!
“快,快去叫上府医,随我亲自去找!”
“夫人,不可啊!您身子骨弱,可经不得颠簸啊!”郑夫人早年生小儿子时,赶上亡国变乱,惊慌之下难产,命虽保住了,却落下了月子病,得了风湿,这些年越发严重,今日下雨,她浑身都疼得厉害。
“无碍,快快备车吧!”丫鬟劝不住母亲牵挂子女的一颗心,只得小心扶着她上了马车,叫开城门后,他们再次来到了城外寻人。
直到天光大亮,一行人熬得两眼通红,依然无功而返,郑夫人直接去了淮安府署,找了林泳思,她知道夫君与林家关系匪浅,林泳思肯定会愿意帮忙的。
“你说什么?”林泳思脸色十分难看。
郑夫人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夫君他,昨日出城,接生病的女儿归宁,之后不知所踪,我等昨日在城外寻了一夜,没有发现,这才前来府署,求贤侄帮忙找一找。”
这下麻烦大了!
林泳思死死咬着后槽牙。
他明明提醒过郑佩安,要他警醒一点,怎么才不过一天的功夫,人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