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凝之将关东的事处理完之后,留王操之在临漳城,带着儿子王殊过太行山,进入上党。
邓遐和车胤在长子城等候,迎王凝之入城。
慕容垂的称帝,首先威胁到的便是上党郡。
“上党关那边,郑遇刚传回消息,并州境内尚无异动,”邓遐说道:“我已下令让他加强巡视,在各个山头设置堡垒。”
王凝之微微颔首,嗯了一声,问道:“你们觉得慕容垂会反戈相向吗?”
邓遐答道:“我看不会,他还需要我们在潼关那里为河东分担来自秦人的压力,对我们出手,岂不是自寻死路。”
“但是慕容垂称帝,对上党和关东的鲜卑族人还是有号召力的,”车胤有不同看法,“若是再来一遍黎阳的事,结果尚未可知。”
王凝之沉吟片刻,“慕容垂在鲜卑、丁零和乌桓等族的眼里,确实比我们亲近,但更多是因为同为胡人的身份,和他的过往战绩带给他的光环。”
“这些年,慕容垂在并州的发展算不上顺利,虽说以一州之地,能有现在的局面足以体现他的能力,可胡人更为慕强,而现实却是他的实力最为弱小。”
“所以我们这边的胡人就算有所动摇,顶多越境逃亡并州,聚众起事的风险其实并不大。”
两人静静听他分析完,邓遐接口道:“但慕容垂新立,不可能不有所行动,那他的目标会是哪里?不是我们,总不可能是关中吧?”
这个问题王凝之也考虑过,慕容垂要复兴燕国,仅仅在平阳搞个登基和封赏群臣,肯定是不够的,必须要对外亮一下獠牙,这才能争取到胡人的支持。
“所以我打算到洛阳后,派人过去祝贺下,”王凝之笑道:“我们和慕容垂这两年相处还算不错,他虽然没有派人来请,我们也该主动点不是?”
车胤有些不适应王凝之的这种行事风格,惊讶道:“慕容垂可是重新打出了燕国的旗号,我们前往祝贺不合适吧?”
他本来还准备说朝廷肯定不会认可燕国,可看到王凝之和邓遐脸上隐藏不住的笑意,他后知后觉地闭了嘴。
果然,只听邓遐笑道:“燕国就是我们灭的,说是去祝贺,估计平阳那些人都不会这么觉得。”
车胤忍不住,说道:“那派去的使者不会有危险吗?”
王凝之笑着解释道:“车府君真是忠厚人,我就不能派慕容家的人去吗?”
车胤摇摇头,表示不能理解,但是大为震撼。
“为慕容垂效力,还是为我效力,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区别没有那么大的,”王凝之叹道:“同族同宗,也不代表会同心,我这么说,车府君就能理解了吧?”
拿汉人的世家类比,车胤就理解了。
撇开为了家族长盛,分头下注的原因,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将家族的利益放在自己之上的。
王凝之见车胤不作声了,又道:“再过一阵子,我打算上书朝廷,把车府君调回京城去,这几年建康的风气愈发坏了,需要好好整顿下。”
车胤拱手称是,“愿听王公安排。”
王凝之又对邓遐叮嘱道:“保重身体,不许再上阵了,保重身体,有事吩咐下面的人去做就行,不然小心我撤了你。”
邓遐笑着点点头,“知道了,我还等着和你一起进入关中呢。”
在上党巡视了一圈,王凝之穿过太行山,从河阳三城返回洛阳。
金墉城内,谢道韫已经知道了王凝之在京城的所作所为,在后院默默地看着父子俩进来。
王殊上前和母亲见礼,又摸了摸弟弟王洛的头,带着他出去玩了。
王凝之拉着谢道韫到里屋坐下,笑道:“算算时间,阿娘这几日就该到了,我明天出城去迎一下。”
谢道韫点点头,“府上我都收拾好了,仆役们也做了安排,你放心。”
“你做事我向来放心的,”王凝之又道:“我这次要在洛阳待一段时间,处理下慕容垂称帝后的问题,然后再带阿娘去临漳转转,那里的皇宫过不了多久,就要被子猷给拆了。”
谢道韫问道:“此次征战巴蜀,加上后续的驻军,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你确定还要拿出钱来修筑新城吗?”
“没办法,”王凝之揉揉眉心,叹息道:“慕容垂称帝后,定都平阳,秦国都城在长安,而咱们的国都在江南,这对关东或者更北面的百姓来说,有些过于遥远了。”
虽说王凝之可以坐镇洛阳或者临漳,但他的身份依旧是晋臣,这其中的差别,对他的部下可能不大,但对百姓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谢道韫有些理解,“你是觉得你是臣子,而身边的敌人都是君主,会让百姓觉得你矮了一头,所以想让朝廷迁都回来。”
王凝之有些不好意思,迟疑道:“也可以不迁都,但让洛阳成为我的封地,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组建班底,这里的百姓们就是我的子民。”
谢道韫彻底明白了,他的夫君甚至不愿意司马家的天子到洛阳来,他修建洛阳新城,并不打算让别人成为第一任主人。
所以他打的主意,是在洛阳封王,以河南河北作为自己的封地,这样就可以和关中、并州并驾齐驱了。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谢道韫幽幽道:“之前都没有听你提过。”
她知道王凝之的野心,也知道不可阻挡,但她没想到王凝之的变化会如此之大,甚至不愿意让建康的小皇帝来洛阳走个过场。
王凝之沉默一阵,“你知道我当众指责谢石奴,并提议将他调到宁州吧?”
谢道韫点点头。
“我对建康太失望了,”王凝之叹道:“不是一两个人,而是绝大多数人,包括谢安石在内,他们对江东以外的情形漠不关心,只知道关起门来自娱自乐,这些人如果不做出改变,我不打算让他们来洛阳。”
谢道韫有些吃惊,“他们若是联合起来反抗你,那不是国家要一分为二了?”
王凝之面露不屑,“我太了解他们了,想让他们团结,恐怕只有生死存亡的时候,比如先前的大将军和大司马进京,而我不会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