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算盘珠子都快崩到她脸上了。
裴相宜没理他。
接下来,又是两天没见到面。
转眼来到周六。
周六那天傍晚,盛邵钦又报备说要晚归,裴相宜早已习惯,倒也不觉得失落。
那天夜里她剪完视频就睡了,睡到夜里一点多,忽然感觉胃很难受,好像晚餐吃的那碗米线完全没消化,这会儿造反要往外涌。
她起身去倒了杯水,水刚下肚,人就吐了。
第一次吐完,感觉舒坦了些,她冲掉秽物,清洗干净马桶,漱漱口,洗了把脸重新躺回床上睡觉。
手机里有盛邵钦的一条信息,四十分钟前发的,告诉她他已经回家了。
裴相宜不知道他睡下没有,怕打扰他休息,就没有回。
十分钟后,裴相宜又吐了,这一次,吐得相当猛烈,胃里的酸水都呕了出来,灼得喉咙吞咽时有了明显的痛感。
她以为这种程度应该算是吐干净了,没想到,还有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到第五次的时候,她已经虚软无力,像滩涂上的鱼有种快要丧命的脱水感,甚至连走到洗手间去再吐一次对她来说都成了难事。
她真的不想打扰盛邵钦,但现在除了他,其他人都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裴相宜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盛邵钦的电话。
他接电话比想象中的快一些。
“你还没睡吗?”裴相宜问。
盛邵钦听出她的声音不对劲:“怎么了?”
“我有点不舒服。”
一分钟后,盛邵钦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
他穿着古驰的老花睡衣,丝绸面料的,这一套花里花哨,驾驭不住的话难免会显浮夸和老气,可盛邵钦身高腿长,再加上刚洗顺毛的头发,愣是用自身清爽的少年感平衡了老花的张扬和华丽。
“你管这叫有点不舒服?有点?”盛邵钦的手搭在她的额头上,她的额头有明显高于正常体温的热度,“吐了几次了?”
“五次。”
盛邵钦很重地沉了口气:“你怎么不等一命呜呼了再托梦给我?”
他是真的生气了。
裴相宜不敢说自己怕打扰他,她知道说了这句话,他能更生气。
可她的确不太好意思麻烦他。
不知为何,明明已经确立了男女朋友的关系,甚至有过唇齿相依的亲密,她潜意识中仍然觉得自己需要遵循某些边界感,不要成为他的负累才好。
她确信自己的心已经从上一段感情中抽离了,但面对一个比陆西洲更高不可攀的男人,那种卑微的感觉,始终难以戒断。
“去医院。”
盛邵钦当机立断,抱起她就往外走。
裴相宜不太适应公主抱这个姿势,挣扎着要下来:“我自己能走。”
“你自己能走会打电话给我?”
这话听着阴阳怪气的,他还在怪她吐了五次才给他打电话。
裴相宜不挣扎了,静静靠在他的怀里,任由他气鼓鼓抱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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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急诊,没什么人。
裴相宜在就医之前,又去洗手间吐了一次。
盛邵钦拿了湿巾和矿泉水在洗手间门口不停地张望,等到她面色苍白地走出来,他已经失去了耐心。
“住院吧。”他说,“我现在就安排。”
裴相宜赶紧截住他要去掏手机的手:“这次没吐多少,应该不会再吐了,先做个检查听急诊科的医生怎么说吧,我觉得应该不至于到要住院的程度。”
盛邵钦眉头紧皱,但大约是听出了她对住院的排斥,他没有再坚持。
医生问诊,验血,最后判定是诺如病毒感染。
“诺如病毒是自限性疾病,没有特效药,医院通常也就是对症治疗为主,你现在呕吐的时候必须禁食禁水,因为肠胃正在痉挛,吃喝只会让你吐得更厉害,2小时后你可以适当口服补液盐防脱水,发烧超过38.5就服用退烧药,好好休息,病程一般两到三天。”医生说着,看了一眼全程在旁搂着裴相宜的盛邵钦,“诺如病毒传染性强,患者最好自我隔离,家属戴好口罩,勤洗手,免得被传染。”
裴相宜一听要传染,立即扬手推了盛邵钦一把,只是,她现在没什么力气,这一推盛邵钦依然稳如磐石,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你离我远点。”她说。
盛邵钦执拗地搂着她:“我没那么弱,传染不了。”
裴相宜还是担心,她问医生要了两个一次性口罩,自己戴了一个,另一个让盛邵钦戴上,尽管知道他们这一路过来接触得够久了,隔离已经错过最佳时机,可哪怕亡羊补牢,也比放任自流更能让她多一丝心理慰藉。
领完药,裴相宜直接在医院服下一颗布洛芬,又等了一会儿,她没有再吐,体温也有所回落,两人回家。
凌晨的街道,静悄悄的,偶尔有车碾过减速带,“咯噔”一声,整条街都跟着颤一颤。
裴相宜为了离盛邵钦远一点,上车时有意坐在了驾驶座斜对角的后座。
“你这样我都摸不到你的额头了。”等红灯的时候,盛邵钦回头看向她,“你坐那里和坐副驾驶座有区别吗?都是一个空间。”
“在我心里是有区别的。”
“你挺会自欺欺人的。”
“总之我不想传染你。”
“那你把口罩捂紧,头凑过来,额头给我摸一下。”
裴相宜有些无奈提醒他:“上车的时候你刚摸过,已经退烧了,现在不到十分钟,我就是白磷,也不可能自燃得那么快。”
盛邵钦似松了口气:“有力气说这么多话,看来是不用操心了。”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四点,天光悄悄蛀蚀黑暗,第一批环卫工开始清扫这座城市。
“你快去睡觉吧。”裴相宜对盛邵钦说,“耽误你一晚上了。”
她知道他休息的时间有多宝贵,心里自然更是内疚。
盛邵钦气极:“给你一个机会,重新组织语言。”
裴相宜自省了几秒,判断是“耽误”这个词触了他的雷区。
她重新开口:“你去睡吧,我要是还不舒服,马上再给你打电话。”
“是吗?不怕耽误我了?”
“不怕。”
“撒谎精。”
“你真的快去睡觉吧。”
“我这人睡眠不太好,过了睡点很难再睡着。”
“那怎么办?”
他无赖般向她靠过来:“抱着你睡可能会好一点。”
裴相宜以手抵住他:“小盛总,你是耳朵不好吗?我诺如病毒,要传染的!”
她说着,没忍住在口罩下打了个哈欠。
这一夜来回折腾,她的电量已经快归零了。
盛邵钦不逗她了:“你先去睡。”
“那你呢?”
“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好的,我是秒睡党,一分钟后,你就可以走了。”
盛邵钦笑,挥手催促她。
裴相宜回到房间,真的是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到中午才醒,肠胃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只是人还是软绵绵的没劲儿。
盛邵钦是什么时候走的,裴相宜并不知道,不过他在床头柜上给她留了字条,说是厨房的电饭锅里给她煮了白粥。
他的字很好看,遒劲有力,不过,裴相宜对他会煮粥这件事情表示怀疑。
她去厨房查看,果然,大少爷水放少了,所谓白粥竟生生煮成了白米饭。
幸好,还可以补救。
裴相宜又往锅里加了一大碗清水,重新按了煮粥键。
白粥飘香的时候,盛邵钦来了。
他衬衫西裤,打着领带,看这着装一定是从什么正式场合赶来,但他手里却不合时宜地提了一袋水果。
“你还好吗?”他进门的第一时间是去探她的额头,确定体温没有反复后,又问:“早上吐过吗?”
“还好,没有再吐。”
“那就好,对了,我给你煮了粥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正要喝。”
“我给你打。”
他拿了碗,摁开电饭锅的盖子,看到锅中米汤稠滑的白粥,眉宇间染上几分得意:“我可能有下厨的天赋,第一次熬粥就熬出了这卖相。”
这臭屁的样子,和那晚打出完美水漂渴求夸奖时一模一样。
裴相宜没有马上戳穿,而是朝他竖起大拇指:“你真厉害,该不会是食神转世吧。”
盛邵钦标准的微笑脸看着她。
裴相宜耸耸肩:“夸得又不满意?”
“满意,继续保持。”
“我现在算明白了。”裴相宜忽然又调转话语。
“明白什么?”
“人到了一定高度后,真的很难听到真话。”
“你发出这句感慨的前因后果麻烦展开说说。”
裴相宜打开手机相册,相册的第一张照片是一锅白米饭。
她亮给盛邵钦看。
盛邵钦:“这是什么?”
“你煮的饭。”
“我什么时候煮饭了……”他猛地反应过来,“我是不是水放少了?”
“嗯。”
“不该啊,我百度了……”
他不止百度了,甚至还拿秤称了米,拿手电筒照了锅内的刻度线,明明都是按照煮粥的步骤来的,怎么就煮出一锅饭呢?
裴相宜从他的欲言而止中猜测出这锅粥花费了他不少时间。
“花了这么多时间熬粥,你睡觉了吗?”她问。
“睡了。”
“睡了多久?”
“没多久。”他轻描淡写。
“你不困吗?”
“还行,上午有个重要的会推不掉,这不刚结束,回来补个觉。”
她赶紧接过他手里的碗:“那你快去睡。”
他眼巴巴地望着她:“我就真的不能在你这里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