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克福机场的转机大厅像座玻璃迷宫，阳光透过穹顶洒在光洁的地板上，映得人眼睛发花。凯伦趴在登机口的屏幕前，手指在重庆地图上划来划去，突然“哇”地叫了一声：“你们快来看！重庆有1700多万人！比整个阿根廷的人口还多！这城市得多大啊，会不会走进去就迷路？”
马克斯正在核对登机牌，闻言笑着摇头：“面积有8.24万平方公里，相当于13个布加勒斯特。不过多是山地，真正的城区像块压缩饼干，挤在长江和嘉陵江中间。”他指着屏幕上的等高线，“这里的海拔落差有270米，比喀尔巴阡山滑雪场的垂直落差还大，难怪叫‘山城’。”
佐伊捧着手机，屏幕上是翻译软件的中文界面。她指着“你好”“谢谢”“火锅在哪里”三个短语，一个字一个字地念：“泥耗……谢鞋……火郭在钠里……”莱昂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你的 priorities（优先级）也太明确了，学了三句有两句跟吃有关，比在滑雪场记刹车动作认真多了。”
“吃很重要啊，”佐伊把手机揣进兜里，理直气壮地说，“安卡说重庆潮湿，吃辣能祛湿，就像山民喝热红酒抗寒。而且我问过戴安娜，她说重庆火锅是‘世界上最热闹的食物’，一群人围着一口锅，比我们在木屋分压缩饼干有气氛多了。”
11小时的飞行像场漫长的午睡。凯伦醒了又睡，每次睁眼都要问空姐：“到重庆了吗？”最后一次醒来时，机窗外的云层变成了灰蒙蒙的棉絮，底下是连绵的绿色山岗，像被雨水泡发的面包。“快看！”她扒着窗户喊，“那些房子都建在山坡上，一层叠一层，跟洪崖洞的照片一模一样！”
飞机降落在江北机场时，细雨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透过航站楼的玻璃幕墙望去，整个城市像被裹在一层薄纱里，远处的高楼只露出模糊的轮廓。凯伦拖着行李箱往外走，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天花板：“那是什么？”众人抬头，只见巨大的电子屏上，轻轨列车正慢悠悠地从一栋居民楼里穿过去，楼里的住户还在阳台上浇花，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这是重庆的2号线轻轨，李子坝站，”旁边一位戴眼镜的工作人员笑着解释，他的普通话里带着点川渝口音，“列车从居民楼的6-8层穿过去，10年前就通车了。楼里的住户说，列车经过时的噪音比你们滑雪场的缆车还小，因为轨道铺了30厘米厚的减震垫。”他指着不远处的微缩模型，“重庆就是这样，路是斜的，楼是歪的，导航在这里经常失灵，本地人都靠‘爬坡上坎’的经验认路，我们叫‘3d魔幻城市’。”
塞西莉亚蹲在模型前，用手指量着步道的坡度：“这个石阶的倾斜角度有35度，比喀尔巴阡山森林里的陡坡还陡。”她抬头看了看窗外的雨，“湿度计显示82%，比布拉索夫滑雪场高了50%，安卡的蓝莓果酱果然没白给，回头得抹在面包上试试。”
提取行李的传送带旁，凯伦盯着传送带上的图案发呆。那是幅轻轨穿楼的插画，旁边印着“重庆欢迎你”几个红色大字。“这设计太疯狂了，”她伸手摸了摸图案，“在柏林要是有列车穿楼，居民早抗议了。这里的人怎么能接受？”
“因为重庆人讲究‘顺势而为’，”工作人员帮她把行李箱搬下来，“以前没这么多平地，房子只能往山上建，路只能顺着山势修。就像你们在雪山用松树挡风雪，我们在城里就用穿楼的轻轨省空间，都是为了适应环境。”他指着出口的方向，“过安检后去坐机场大巴，沿途能看到黄桷湾立交，5层15条匝道，导航看了都得摇头，你们可以见识下重庆的‘立体交通’。”
机场大巴刚开出站，凯伦就被邻座学生手里的食物吸引了。那是碗红彤彤的粉，上面飘着黄色的花生和绿色的香菜，学生吃得吸溜作响，红油溅在透明的塑料袋上，看着又辣又香。“这是什么？”凯伦忍不住问，艾拉赶紧打开翻译软件。
“酸辣粉，”学生把碗往她面前递了递，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用红薯做的粉，加了辣椒和醋，我们重庆学生的课间零食，就像你们可能吃巧克力棒一样。”
凯伦咽了咽口水：“辣吗？我在门多萨吃过最辣的烤肉酱，不知道能不能顶住。”
“这只是微辣，”学生眨了眨眼，“我们这儿的辣分好几种：微辣、中辣、特辣、变态辣。这个顶多算‘儿童级’，比你们喝的托卡伊甜酒温和多了。”她挑起一根粉塞进嘴里，“你看，我每天都吃，皮肤照样好好的，辣椒能促进新陈代谢，就像你们运动出汗一样。”
车窗外，雨渐渐停了。公路两旁的高楼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有的楼底明明在眼前，楼顶却藏在云层里。突然，大巴一个急转弯，凯伦差点撞在前排座椅上。“小心点！”她扶着扶手喊，司机师傅哈哈笑：“这算什么，前面的黄桷湾立交才叫考验技术。”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座巨大的立交桥盘踞在山间，五层匝道像麻花一样拧在一起，往15个方向延伸开去，每个岔路口都挂着密密麻麻的路牌。“我的天，”莱昂举着速写本画了两笔就放下了，“这比城堡的地下通道还复杂，要是在这里迷路，恐怕比在森林里还难走出来。”
“以前有个导航软件在这里标错了路，”司机师傅说，“把一辆货车导到了人行道上，后来成了网红景点。其实我们本地人都不用导航，记几个标志性的‘坎’就行——比如‘三步梯’‘九倒拐’，就像你们记雪山的路标一样。”他指了指路边的老房子，“你看那些房子，一楼在马路边，十楼可能也在马路边，因为地势是斜的。”
凯伦趴在窗户上，看着路边的店铺招牌。理发店在三楼，要爬一段石阶才能上去；火锅店在负一楼，门口的楼梯直接通到地下；还有家小超市，前门在马路边，后门居然对着一条小河。“这简直是现实版的迷宫，”她感慨道，“比达特穆尔的沼泽还让人晕头转向。不过我喜欢这种感觉，像在玩立体拼图。”
大巴经过一座大桥时，艾拉指着江面上的货轮喊：“那是长江吗？”江水呈暗黄色，湍急地往东流去，货轮像片叶子在浪上漂。“对，”司机师傅说，“那边是嘉陵江，在这里汇合，所以重庆也叫‘江城’。夏天涨水的时候，江水能漫到岸边的步道，我们就搬个小板凳坐在水里吃火锅，比你们在雪山泡温泉还惬意。”
凯伦掏出手机，对着窗外拍个不停。雨已经停了，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给江面镀上了一层金箔。远处的高楼渐渐清晰，楼顶上的广告牌闪烁着彩色的光，街头的小贩推着车叫卖，喇叭里传出听不懂的方言，却透着股热热闹闹的劲儿。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叫‘雾都’了，”她收起手机，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有湿润的泥土味，还有点火锅的辣味，“这雾像层滤镜，把城市的棱角都磨圆了，看着特别温柔。就像刚下过雪的喀尔巴阡山，白茫茫一片，让人心里踏实。”
佐伊翻着手机里的地铁图，手指在“解放碑”“洪崖洞”几个站名上点了点：“我们先去酒店放行李，然后直奔火锅店。戴安娜说有家开了30年的老店，锅底是用牛油和56种香料炒的，辣得‘灵魂出窍’，但吃完还想再来。”
凯伦摸了摸肚子，刚才在飞机上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化完了。“快走吧，”她拽着行李箱往前走，“我已经等不及要尝尝，这比吸血鬼城堡还神秘的重庆火锅，到底有多厉害！”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细细的，像牛毛。众人拖着行李走进雨里，脚下的石板路湿漉漉的，倒映着路灯的光晕。凯伦回头望了眼机场的方向，突然觉得，从雪原到雾都的距离，好像没那么遥远——毕竟，无论是雪山木屋的热红酒，还是重庆街头的火锅香，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温暖，一样的让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