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带着浓郁灵力和醇香的御酒,顺着萧绝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滴答答地落下,在他玄黑色的战神铠甲上晕开深色的水渍。那几片顽强的灵茶叶子,一片贴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一片挂在他紧抿的薄唇边,还有一片正好粘在他跳动的眉心处。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连同瑶池的仙雾和万仙的呼吸。
萧绝保持着抬手抹脸的姿势,指尖触碰到的湿润和那几片茶叶的触感,如同最尖锐的嘲讽,狠狠刺入他从未受过如此折辱的神魂深处。
他……战神萧绝,执掌北境,威慑万族,令魔渊闻风丧胆的存在……在万千仙众瞩目的万仙宴上……先是被一个莫名其妙的肉球砸了象征誓约的婚书……紧接着……又被求娶的对象……喷了一脸……隔夜酒(虽然是御酒,但此刻在他感知里与馊水无异)?!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
这是把他的脸按在尘埃里,还用脚踩了几下,顺便吐了口痰。
极致的震惊过后,是排山倒海般的、足以焚尽一切的暴怒!
萧绝周身的空间开始扭曲,肉眼可见的黑色煞气如同实质的火焰般从他体内升腾而起,冰冷的杀意瞬间席卷整个瑶池,温度骤降,连仙酿表面都凝结出了一层薄霜!距离稍近的一些仙官只觉得神魂战栗,几乎要跪伏下去!
他缓缓放下手,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已然变成了纯粹的、毁灭一切的幽暗漩涡,死死锁定着眼前那个还保持着喷酒姿势、一脸闯了大祸呆滞表情的女人。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九幽地狱里挤出来的,带着冰碴子和血腥味:
“云、渺——!!!”
这一声低吼,如同受伤猛兽的咆哮,终于惊醒了石化中的云渺和众仙。
云渺一个激灵,手里的琉璃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看着萧绝那副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撕成碎片的恐怖模样,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就把手里的“凶器”(空酒杯)往身后藏,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
“不不不!萧王爷!误会!天大的误会!是酒……酒太烈了!呛、呛到了!绝对不是故意的!我对您的敬佩如同滔滔天河连绵不绝……”
她的解释苍白无力,在萧绝那几乎要实质化的怒火面前,显得格外可笑。
“呛到了?”萧绝向前逼近一步,脚下的仙玉地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本王看你……是活腻了!”
他猛地抬起手,掌心之中毁灭性的仙力疯狂凝聚,眼看就要不顾一切地拍出!
“哇——!”阿澈被这可怕的杀气吓得大哭起来,死死抱住云渺的腿。
云渺也吓得闭上了眼睛,心里哀嚎:我命休矣!老咸鱼救命啊!
然而,预期的攻击并未到来。
因为,就在萧绝抬手凝聚仙力的瞬间,那些顺着他头发、脸颊流淌下来的仙酒,其中蕴含的精纯灵力和他自身狂暴的煞气竟然发生了某种奇异的、意想不到的化学反应!
或许是御酒的酿造材料特殊,或许是他此刻情绪波动太大导致仙力紊乱,又或者是……那几片灵茶叶子作了什么怪?
总之,那些酒液接触到他皮肤和铠甲后,非但没有很快蒸发,反而开始微微发热,并且散发出一种……更加浓郁、甚至有点腻人的甜香?这甜香还混合着他自身的煞气,形成一种古怪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气息。
同时,那几片湿漉漉的茶叶,牢牢粘在他的脸上,随着他愤怒的呼吸和肌肉抽搐,开始缓缓滑动……
一片叶子从他鼻梁滑到了鼻尖,摇摇欲坠。 一片从他嘴角滑到了下巴,粘腻不堪。 最要命的是眉心那片,正好盖住了他的眉心窍,让他感觉有点……痒?
这种又湿、又粘、又热、又痒,还散发着诡异甜香的感觉,对于一向有洁癖、喜冷峻、追求绝对威严的萧绝来说,简直是精神和肉体的双重酷刑!
他凝聚仙力的动作猛地一滞,下意识地就想先把这些该死的、污秽的东西从脸上弄掉!
但他越是运气,脸部肌肉越是紧绷抖动,那几片叶子就滑动得越厉害!那种痒痒的感觉就越发明显!
他想用手去擦,但众目睽睽之下,刚刚被喷了一脸酒,现在立刻当众擦脸?岂不是更显得狼狈和在意?他战神的威严还要不要了?!
于是,场面变得极其诡异。
杀气腾腾、煞气冲天的战神,举着凝聚了恐怖力量的手,却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在极致的愤怒和极力忍耐的瘙痒之间疯狂扭曲变幻,肌肉微微抽搐,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滑稽?
尤其是配合那他满脸酒水、贴着茶叶、想发作又不能(或者说不方便)先整理仪容的窘迫样子……
噗——
不知是哪个角落,又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没憋住的闷笑。
这声闷笑如同点燃了导火索。
萧绝的理智那根弦,终于“啪”一声,彻底崩断了!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啊——!!!”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困兽般的怒吼,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威严,猛地收回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将那些酒水和茶叶粗暴地擦去!
但越是擦拭,那股甜腻的酒气和痒意似乎越是挥之不去,让他更加烦躁暴怒!
他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云渺,那眼神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本王……要……”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再次凝聚仙力,这一次,没有任何迟疑!
然而,就在他即将出手的刹那——
“够了。”
一个带着无奈、又有点憋笑声音的威严声音响起。
是玉帝。
他看戏看得差不多了,再不出手,恐怕这万仙宴真要变成凶杀现场了。虽然他爱看乐子,但闹出人命(仙命)总归不好收拾。
玉帝的声音如同清泉,暂时浇熄了萧绝部分狂暴的煞气。萧绝动作一顿,赤红的眼睛看向玉帝,充满了不甘和质问。
玉帝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严肃的表情:“萧爱卿,注意场合。此乃万仙盛宴,岂容喊打喊杀?云渺仙子方才……呃……举止虽略有失仪,想来也非故意。此事……暂且搁下,容后再说。”
略有失仪?非故意?
萧绝听着这明显偏袒的话,气得差点又一口血喷出来。他看看一脸“我真不是故意的”的云渺,又看看努力憋笑的玉帝,再看看周围那些想笑又不敢笑的仙家……
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哗众取宠的小丑。
所有的怒火、杀意、憋屈,最终化作了一种极致的疲惫和……心塞。
他死死瞪了云渺一眼,那眼神复杂到难以形容,最终猛地一甩袍袖(带着浓浓的酒气),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瑶池外走去,连告退的话都没说。
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浓浓的……落荒而逃的悲愤和狼狈。
瑶池境内,一片死寂。
直到萧绝的身影彻底消失,所有仙家才仿佛集体松了口气,然后,各种古怪的、压抑的声响再次窸窸窣窣地响起。
云渺看着萧绝消失的方向,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妈呀……太刺激了……
她低头看了看脚边那个再次恢复安静、仿佛一切与它无关的咸鱼球,又看了看自己刚才喷酒的手,欲哭无泪。
这下,梁子真是结到天上去了……
而这场万仙宴,也注定将以一种极其离谱的方式,载入仙界的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