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苍云山广场上,只剩下风吹过碎石块的细微声响,以及全体门人那粗重而难以置信的呼吸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广场中央那堆曾经是镇山至宝、如今已是一地狼藉的黑色碎石块。几个年纪大的长老,嘴唇哆嗦着,手指颤抖地指着那堆碎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抽过去。
苍云子掌门脸上的激动和狂喜早已凝固,转而是一片惨白,毫无血色。他仿佛一瞬间老了百岁,挺拔的身躯佝偻下去,眼神空洞,喃喃自语:“界碑……祖源界碑……碎了……千年传承……毁了……”
云渺一看这架势,心里咯噔一下。
完犊子!玩脱了!
这界碑看起来像是人家的命根子,现在被自家娃(以及俩不靠谱的挂件)给摸碎了,这梁子结大了!虽然对方修为不高,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一个宗门被毁了传承象征!
她立刻戏精附体,脸上瞬间堆满了惊恐、慌乱和无措,一把将还在研究碎石块的阿澈拽回身后,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
“哎呦喂!俺的老天爷啊!这……这这这……这大黑石头咋这么不结实啊!俺家娃就是轻轻摸了一下!真的就轻轻一下啊!它咋就……咋就碎成渣渣了啊!”她一边说,一边用力跺脚,仿佛痛心疾首,“掌门仙师!各位仙师老爷!你们可都看见了!俺家娃真没用力!是它自己碎的!这可不关俺们的事啊!俺们穷苦人家,可赔不起这等宝贝啊!”
阿澈也十分机灵,立刻抱着云渺的大腿,哇哇大哭:“呜呜呜……阿澈没有……阿澈轻轻的……它自己坏了……呜呜……不要抓阿澈……阿澈没钱……”
母子俩哭作一团,看起来可怜又无助,仿佛他们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苍云山众人被这哭声惊醒,看着那对“可怜兮兮”的母子,再看看那一地确确实实碎得不能再碎的界碑,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愤怒吗?当然愤怒!镇山之宝啊!可……对方好像真的只是摸了一下?而且还是个屁大点的孩子?这界碑屹立千年,风吹雨打都没事,怎么就被个娃娃摸碎了?难道真是年久失修?或者……这娃娃的资质已经逆天到界碑都承受不住了?!
李清风颤抖着手指着那堆碎石,声音嘶哑:“掌门!这……这界碑……”
苍云子猛地回过神,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哭得“伤心欲绝”的云渺和阿澈,又看了看那堆碎石,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憋屈和无奈叹息。
他能怎么办?强行留下这娃娃?且不说这娃娃邪门得很,摸啥啥坏,就算留下了,万一哪天把整个山门都摸塌了怎么办?更何况,看这妇人哭穷撒泼的架势,真要赔偿,估计把他们母子卖了都抵不上界碑的一块碎渣!
更重要的是……界碑虽碎,但那冲天而起的金光和险些成型的异象是做不了假的!这娃娃的资质,恐怕远超他们苍云山所能承载的极限!强行留下,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罢了……罢了……”苍云子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无力地挥挥手,声音沙哑,“或许……此物与我苍云山缘分已尽……天意如此……强求不得……”
他这话一出,几位长老顿时急了:“掌门!不可啊!界碑乃我派根本!” “就算不追究他们责任,也不能就这么放他们走啊!” “此子资质……”
“闭嘴!”苍云子猛地打断他们,眼神锐利地扫过众人,“若非尔等执意要试界碑,岂会如此?此事休要再提!难道真要我等堂堂仙门,为难一对孤儿寡母,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他这话半是训斥手下,半是给自己找台阶下。总不能真承认自家镇山之宝被个娃娃摸碎了吧?那苍云山以后也别在安澜国混了!
云渺一听,立刻顺杆爬,拉着阿澈就要下跪(被苍云子赶紧用灵力托住):“多谢掌门仙师明察秋毫!多谢仙师!您真是大好人!活神仙啊!俺们这就走!绝不脏了您宝地的眼!”
说着,她抱起阿澈,转身就要溜,速度快得惊人。
“夫人且慢!”苍云子忽然又叫住她。
云渺身体一僵,心里暗骂:就知道没这么容易!
却见苍云子从怀里摸出一块小小的、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木牌,递了过来,脸上带着极其复杂的神色:“此乃我苍云山的客卿令牌。夫人他日若……若遇到难处,可凭此令牌,来我苍云山寻求一线庇护。也算……了却今日一番因果。”
他这举动,既是结个善缘(万一这娃娃以后真成大能呢),也是赶紧把这尊瘟神送走的意思。
云渺一愣,接过那轻飘飘的木牌,感觉有点烫手。这老道……倒是有点意思。
“多谢掌门。”她这次道谢真诚了些,不再装土话,拉着阿澈,脚下生风,几乎是逃离了苍云山广场。
直到彻底看不见苍云山的山门,云渺才长长舒了口气,擦了把冷汗。
“好险好险……差点就被扣下赔石头了……”她心有余悸,“这下界宗门也挺狠啊,镇山之宝说碎就碎……”
阿澈却仰着小脸,好奇地问:“娘亲,那个掌门爷爷为什么给我们牌子?是因为阿澈把黑石头摸坏了吗?他是不是想让阿澈回去帮他修?”
云渺:“……”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块简陋的木牌,又想想那一地界碑碎渣,嘴角抽搐。
“儿砸,以后看到这种又大又黑的石头,离远点,知道不?”她郑重告诫,“咱家穷,赔不起。”
“哦。”阿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又高兴起来,“娘亲,那我们现在可以去买糖人了吗?刚才那个糖人阿澈还没吃完。”
云渺扶额:“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她回头望了一眼苍云山的方向,摇了摇头,拉着阿澈,再次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
而苍云山广场上,苍云子正指挥着弟子,小心翼翼、如同捧着绝世珍宝般,将那些界碑碎渣一块块捡起来,准备拿回去看看能不能……粘起来?或者炼制成法器?
每个弟子脸上都带着悲愤和茫然。
宗门至宝,就这么变成了一堆……赔不起的碎渣。
这找谁说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