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青苔斑驳的栈道木板上,发出闷鼓般的声响。赵云抹了把顺着银须往下淌的雨水,左手虎口处的老茧在湿滑的枪杆上蹭了蹭。身后二十步开外,最后一批汉军辎重车正在泥泞中艰难挪动,车轮每转半圈就要陷进烂泥里,士卒们喊着号子推车的声响混在雨声中,像是垂死老牛的喘息。
\"将军,该换岗了。\"副将张翼踩着嘎吱作响的木板过来,铁甲缝隙里还在往下滴水。这年轻人是第三次北伐才提拔上来的,甲胄下露出的手腕还带着书生特有的苍白。
赵云没答话,眯起眼睛望着山脚下蜿蜒而上的火龙。魏军先锋举着的火把在雨幕中忽明忽暗,像条正在蜕皮的赤链蛇。他伸手探进箭囊,摸到那张被雨水泡软的锦囊纸——\"且战且退\"四个字早被血水和雨水晕染成墨团,倒是箭囊里三支雕翎箭的尾羽还倔强地支棱着。
突然,山腰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赵云左手五指猛地扣紧枪杆,常年握缰的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箭囊。七十岁老将的腰背依然绷得笔直,可常年征战的旧伤却在雨天作祟,肩胛骨缝里像卡着半截生锈的箭镞。
\"报——!\"探马连滚带爬冲上栈道,\"邓艾先锋距此不足五里!\"
赵云猛地转身,银须上甩出的水珠溅在张翼甲胄上发出叮咚声。老将军布满沟壑的脸在闪电中忽明忽暗:\"擂鼓三通,让儿郎们把旌旗都竖起来!\"说着突然咧嘴笑了,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那是当年长坂坡被曹纯铁戟扫中的纪念。
张翼刚要劝谏,却见赵云突然挺枪直指山下:\"竖子!可识得常山赵子龙!\"这声暴喝惊得栈道旁松枝上的积水簌簌而落,老将军的声音在山谷间来回激荡,竟把雨声都压下去三分。
下一刻,魏军先锋已冲至半山腰。赵云望着那个冲在最前的黑甲小将,突然想起四十年前长坂坡的夏侯恩。他单手持枪挽了个枪花,湿透的白袍下摆突然扬起,露出绑腿下渗血的旧伤——那是去年街亭之战被张合箭矢所伤。
\"来将通名!\"赵云声若洪钟,手中亮银枪在雨中划出半轮残月。那小将正要答话,却见老将军突然暴起,枪尖点地借力腾空,白袍在雨中展开如同垂死白鹤的翅膀。正是三国杀中\"龙胆\"绝技——杀闪皆可为攻守!
枪尖穿透胸甲的瞬间,赵云听见熟悉的\"咔嚓\"声。这杆陪他三十年的亮银枪,终究在第七次穿透铁甲时裂开了纹路。老将军手腕一抖,半截枪头带着血花从敌将后背穿出,钉在后方士卒的盾牌上嗡嗡作响。
\"将军!枪!\"张翼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却见赵云反手抽出腰间青釭剑,剑光过处,三个魏卒的喉头同时绽开血花。老将军就着尸体倒下的势头旋身,白袍下突然甩出三支袖箭——正是年轻时跟黄忠打赌赢来的\"麒麟弓\"技法。
雨越下越大,血水混着泥浆在栈道上肆意横流。赵云喘着粗气靠在残破的旗杆上,左手虎口裂开的血口子被雨水冲得发白。他突然想起去年诸葛亮在军帐中说的话:\"子龙啊,你这'涯角枪'也该换换了...\"
\"将军!该撤了!\"张翼拽住缰绳的手青筋暴起。他战甲左肩的兽吞已经脱落,露出下面被刀锋划开的皮肉。赵云没理会,反而眯眼数着山下仍在移动的火把:\"邓艾小儿这是要玩'凿险'啊...\"说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丝瞬间被雨水冲淡。
就在这时,东北角突然传来山石滚落的轰鸣。赵云瞳孔骤缩——那是汉军撤退的必经之路!老将军猛地扯下白袍扔在泥水里,露出下面伤痕累累的锁子甲。他转身劈手夺过亲卫的环首刀,刀背重重拍在马臀上:\"告诉丞相,就说我赵子龙要再断一次后!\"
栈道在铁蹄下发出垂死的呻吟。赵云单骑立在拐弯处,看着二十步外渐渐逼近的魏军重甲。他忽然想起四十年前那个抱着阿斗的雨夜,嘴角竟扯出几分笑意。左手悄悄摸向箭囊,三支雕翎箭的尾羽擦过掌心老茧——这是今晨特意留下的。
\"常山赵子龙在此!\"炸雷般的吼声惊得魏军战马人立而起。老将军突然侧身滚鞍下马,青釭剑贴着马腹划过,割断了两匹战马的前蹄。趁着敌军阵型大乱,他反手抽出三支箭矢咬在口中,断枪杆在地上划出火星——正是准备发动\"冲阵\"的前兆!
当最后一名汉军斥候转过山坳时,赵云正拄着半截枪杆站在断崖边。山下传来邓艾气急败坏的吼叫:\"老匹夫安敢...\"话音未落,只见老将军挥剑劈断栈道横木,朽烂的木板混着山石轰然坠落。雨幕中,那袭染血的白袍最后一次扬起,像极了当年长坂坡的雪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