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山北麓的风雪裹着火山灰,打在临时搭建的碳纤维帐篷上噼啪作响。陆惊鸿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指,看着帐篷中央那尊由十族信物拼合的祭坛 —— 香港陆氏的杨公盘、闽南司徒氏的九眼天珠、关中南宫氏的青铜剑…… 十件器物在零下二十度的严寒里泛着各异的光,像十颗不肯熄灭的星辰。
“昭和二十年,美军轰炸东京时,十族曾在此立过‘守脉约’。” 橘政宗的双胞胎女儿橘真夜跪坐在祭坛东侧,和服袖口绣着的伊势神宫鸟居图案正在结霜,“当时我祖父用真言宗的‘九字印’封存契约,埋在富士山三号火山口下,没想到七十年后,要靠我们这些小辈重续盟约。” 她妹妹橘弥生正用禊祓秘术擦拭一块黑曜石,石面上的冰纹正慢慢化作北斗七星的形状。
司徒笑突然用象牙拐杖敲击地面,帐篷顶悬挂的温度计指针猛地往下一跳:“闽南司徒家的《海商法》记载,血盟最忌‘心不齐’。” 他转动拐杖顶端的天珠,帐篷角落的摄像机突然亮起 —— 那是台改装过的红外记录仪,能捕捉地脉之气的流动,“你们看屏幕上的气脉轨迹,像不像条被斩断的蛇?”
屏幕上的红色气流在祭坛周围盘桓,却始终无法汇聚成环,在南宫镜的青铜剑与赫连铁树的萨满鼓之间,有段明显的气脉断层,泛着诡异的灰黑色。
“是‘厌胜之气’。” 陆惊鸿从背包里掏出块泰山石敢当,石面上的《度人经》刻痕在帐篷灯光下泛着银光,“徐墨农说过,十族血脉同源,若有一族心怀二志,血盟的气脉就会生‘疠’。” 他将石块压在断层处,灰黑色竟像活物般退缩了半寸,“这气息带着南海的咸腥,陈家的人有问题。”
帐篷门帘被风雪掀开,陈九指的义肢在门框上撞出闷响。老人身后跟着个穿迷彩服的年轻人,肩章上别着马来西亚降头师公会的蛇形徽记:“南洋陈家的‘血咒契’还需要质疑?” 他将断腕按在祭坛边缘,义肢的星盘齿轮转动着,投射出陈家历代家主的虚影,“从嘉靖年间护送郑和宝船残部开始,我们哪次没站在守脉第一线?”
年轻人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椰壳蛊罐,打开的瞬间,股混合着榴莲与尸臭的气息弥漫开来:“家主说,谁质疑陈家,就让他尝尝‘五毒噬心蛊’的滋味。” 罐口爬出的金头蜈蚣在雪地里留下道荧绿色的痕迹,直逼陆惊鸿脚边。
“够了。” 沐云裳突然放出滇金丝猴,猴子爪里的勐库大叶茶落在蛊罐上,茶叶遇蛊毒瞬间变黑,却在接触到帐篷地面时重新转绿,“滇西沐王府的《蛊经》记载,‘毒遇真脉则化’。” 她指着茶叶变绿的位置,那里的冰层下正渗出极淡的红色,“富士山的地脉水带着火山硫黄,能验出契约里的‘异心’。”
赫连铁树突然敲响萨满鼓,鼓面上的契丹文随着鼓声亮起,在帐篷内壁投射出幅古老的星图 —— 那是长白山萨满教的 “守脉图”,图中用朱笔圈出的十个点,正对应着当前十族的位置,唯有代表南洋陈家的那个点,边缘泛着锯齿状的红光。“满族《乌春》唱词里说,‘血盟如鼓面,一点破则全崩’。” 老人的鼓点突然变急,“1900 年庚子国变时,就是因为齐家私藏了郑和宝镜,导致十族在大沽口的布防全线崩溃!”
齐海生猛地拍响桌子,郑和航海图铁卷从怀中滑落,卷轴展开的瞬间,帐篷内的风雪突然静止:“胶东齐家打捞队 1974 年在西沙发现的明代沉船里,就有当年的血盟契约副本!” 他指着卷轴上的朱砂印,“陈家的印泥里掺了降头师的骨粉,从那时起就没安好心!”
帐篷中央的祭坛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十件信物同时震颤,杨公盘的铜镜映出的景象让所有人噤声 —— 陈九指的义肢关节处,竟嵌着枚共济会的光明派徽章,星芒图案正在吸收周围的地脉之气。
“看来不用藏了。” 陈九指突然笑起来,义肢的星盘完全展开,露出里面的微型炸弹,“共济会承诺给我换条真正的手臂,代价是帮他们拿到十族血盟的‘同心咒’。” 他突然按下义肢侧面的按钮,帐篷外传来密集的枪声,“降头师公会的人已经控制了三号火山口,你们现在就是瓮中之鳖。”
陆惊鸿突然将泰山石敢当砸向祭坛,石片飞溅处,十件信物的气脉突然逆转,灰黑色的厌胜之气倒灌回陈九指体内。老人发出凄厉的惨叫,义肢开始融化,露出下面缠绕的黑色丝线 —— 那是用马来黑巫术浸泡过的人发,每根丝线上都缠着个微型符咒。
“南洋陈家的‘幻身降头术’,终究敌不过华夏的‘镇魂符’。” 南宫镜拔剑出鞘,剑气在帐篷内划出道金光,将穿迷彩服的年轻人钉在柱上,“关中南宫氏的《斩邪剑谱》记载,‘邪术畏正脉’,你看他领口的蛇徽,遇剑气已经变成灰了。”
橘真夜突然指向祭坛上的契约文书,原本鲜红的血字正在变黑,像被墨汁浸染,在 “南洋陈家” 四个字上,浮现出行细小的拉丁文:“是光明派的‘背叛咒’!” 她妹妹橘弥生同时展开禊祓用的白麻,麻巾接触到契约的瞬间燃起蓝火,“这咒源自中世纪的圣殿骑士团,能让血盟的反噬加倍落在背叛者头上!”
陈九指的身体开始渗出黑血,那些血珠落地后化作小蛇,却被沐云裳的滇金丝猴用茶叶毒死:“沐王府的《瘴疠经》说,‘降头术的反噬,会让施术者七世为蛇’。” 她看着老人在地上抽搐,突然叹了口气,“1942 年你父亲在仰光帮远征军破解日本巫蛊,那时的陈家,多让人敬佩。”
帐篷外的枪声突然停了,汉斯的卫星电话响起,他接听完脸色骤变:“罗斯柴尔家族的情报网显示,橘政宗根本没来北麓,他带着东密的人在富士山主峰布置‘逆五芒星阵’,要用十族的血祭激活火山!” 他指着帐篷外的风雪,“这些雪片里含有火山灰,三号火山口的岩浆已经突破了第一层地壳!”
祭坛上的契约文书突然自燃,火焰中浮现出十族先祖的虚影,每个虚影都指向富士山主峰的方向。陆惊鸿认出其中一个穿明代服饰的身影,正是陆氏那位辅佐郑和下西洋的先祖,虚影手中的罗盘正指向南宫镜的青铜剑。
“是‘先祖示警’!” 南宫镜突然将剑抛给陆惊鸿,“《鬼谷子阴符》说,‘危局显真脉’,只有陆家的紫微印能暂时压制火山地脉!” 他拔出另一把短剑,“我带司徒家和齐家的人去牵制东密,你们快带契约残片去主峰!”
陆惊鸿接住青铜剑的瞬间,契约的火焰突然凝聚成枚血色令牌,上面刻着的 “同心咒” 开始发烫。格桑梅朵的金刚杵与赫连铁树的萨满鼓同时共鸣,帐篷外的风雪突然转向,在地面扫出条通往主峰的路径 —— 那是十族地脉之气强行开辟的生门。
“宁玛派的《大圆满前行》说,‘血盟的反噬,也能化为守护之力’。” 格桑梅朵将令牌系在陆惊鸿腰间,“你看令牌背面的梵文,是‘破邪咒’,能化解东密的九字剑印。” 她突然拽住陆惊鸿的手腕,指腹划过他掌心的纹路,“徐墨农的札记里画过这纹路,说能在火山口找到‘地脉之眼’。”
陈九指的惨叫声越来越弱,他最后看了眼陆惊鸿,断腕处渗出的血突然在地上组成个六芒星:“告诉…… 我儿子…… 陈家…… 欠陆家的…… 下辈子…… 还……” 话音未落,老人的身体突然化作灰烬,被风雪卷出帐篷,只留下那枚光明派徽章,在雪地里泛着冰冷的光。
司徒笑用拐杖挑起徽章,天珠的光芒将其净化成粉末:“闽南司徒家的《商道秘录》说,‘背叛者的结局,从来都是被自己的欲望吞噬’。” 他看着粉末被风吹向主峰,“这也算给橘政宗送份‘见面礼’。”
帐篷外传来南宫镜的呼喝声,夹杂着东密的咒语和金属碰撞的脆响。陆惊鸿最后看了眼祭坛上剩下的九件信物,它们的光芒正顺着风雪开辟的路径延伸,像九条连接的血管,将十族的力量汇聚向主峰。
“走吧。” 他握紧青铜剑,令牌在腰间发烫,像有颗跳动的心脏,“徐墨农说过,血盟的意义不在契约,在人心。就算少了一族,剩下的九族,也要守住这地脉。”
格桑梅朵的金刚杵在雪地里画出个时轮金刚咒,赫连铁树的萨满鼓敲出古老的节奏,三人踩着风雪开辟的路径向主峰走去。陆惊鸿回头望时,帐篷内的九件信物正在自动排列,组成个残缺却依旧发光的圆环 —— 那是十族血盟的另一种形态,纵然有裂痕,却从未真正断裂。
富士山的火山灰在头顶形成灰黑色的云,偶尔有岩浆的红光穿透云层,像只窥视的眼睛。陆惊鸿摸着腰间的令牌,突然想起契约上的那句话:“十脉同源,缺一而损,缺九而绝,唯同心者,可续其脉。”
或许,陈九指最后的血书,才是这场契约反噬里,最意外的守护。
风雪越来越大,将他们的脚印迅速掩埋。但陆惊鸿知道,只要手中的青铜剑还在发光,只要腰间的令牌还在发烫,这条通往主峰的路,就永远不会消失。因为地脉的守护,从来不是靠完美的盟约,而是靠那些明知有裂痕,却依旧愿意往前走的人。
前方的火山口已经能看到橘红色的岩浆,像条沸腾的河流。陆惊鸿握紧格桑梅朵的手,她的掌心虽冷,却带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他突然想起徐墨农教他的最后一句口诀:“地脉如人脉,痛则不通,通则不痛 —— 而打通它的,从来都是真心。”
那么,就用真心,去化解这场十族血盟的反噬吧。陆惊鸿深吸一口气,带着身后的人,一步步走向那片橘红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