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凌秋攥着手机的那只手紧了紧，他从一开始就偷偷地点开了录音，刚才季父所说的那些内容，此时已经全都被保存了下来。
如今提及到二哥父母去世的真相，他不由得有些紧张，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季星辰始终乖乖地坐在那里，他听不太懂，但也不捣乱，不发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季父盯着桌面沉思了几秒，接着又道：“当年大批涉案人员落网，毒药也被尽数销毁，看似危机解除，实际上真正的幕后黑手并没有抓到。”
“那就继续抓啊！”季凌秋急声道，“因为这么个祸害人间的东西，那么多人都牺牲了，怎么能放任真凶逍遥法外呢？”
“笑话！你以为真凶是苍蝇蚊子吗？说抓就抓？”季父斜了他一眼，冷哼道，“那个人机敏的很，无论我们要做什么，他都能抢先一步应对或转移，然后再抛出几个烟雾弹一般的人迷惑我们，让我们每次以为自己取得了成功时，再给出当头一棒。”
“凭借顾家的势力，起初我们还能得到一些线索，后来几乎就彻底断了，这个真凶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谁都查不到，也没有了任何动向。”
“不过好在毒药没再出现，日子还能继续过，风平浪静，慢慢的，我也就没再关注这件事了，毕竟我没什么太大的能力，一开始也只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才加入……”
“等等。”季凌秋突然打断他，“我有一个问题。”
季父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什么问题？”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第一次接我回家的那一阵子，您总说要出门办事，办的就是这件事吧？”
话是疑问句，但季凌秋却说的相当肯定。
季父淡淡地嗯了一声。
“可您当年第二次假装对我好的时候，似乎就没有再出门忙过。”季凌秋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这是为什么呢？您彻底退出了？”
季父的眼中不禁闪过一抹诧异，表情也透着几分不曾出现过的无措，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原来小时候的季凌秋什么都明白。
他知道自己第一次接他回来是为了给季星辰换心脏，他也知道自己第二次对他好是因为原本失败了的配型又有了希望，估计最后一次将他扔在小石村，他也知道两次配型都失败了。
所有的假装他都看得出来，但他不说，也不逃走，就那么咬牙硬撑，然后继续跟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季父愣愣地注视着季凌秋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这股子倔强又顽强的劲儿，倒是跟年轻时的自己有几分相似。
“……掰了。”他轻声道，“那个时候风波已经平息很长时间了，由于不在同一个城市，我和顾氏夫妻也很久没有联系，但是后来我跟他俩大吵了一架，算是闹掰了。”
“原因呢？”季凌秋抱着双臂，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我二哥那么温柔，想必他父母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问题应该出现在您身上吧？”
“你他妈……”季父恼羞成怒，“你就这么跟你爹说话？！”
季凌秋也不反驳，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交代。
季父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死死地咬着后槽牙，声音艰难地道：“……他们知道了我带你配型，利用你救小辰的事，所以才跟我吵了起来。”
“我就说嘛。”季凌秋嗤笑道，“二哥一家果然还是正义的。”
季父怒视着他，低声道：“你用不着觉得你自己多委屈，当初要不是你妈那个臭婊子勾引我，骗我跟她发生关系，甚至还用你来威胁我，我又怎么会浪费好几年的时间才娶到小辰的妈妈？你们娘俩简直害惨我了！”
季凌秋早早地捂住了季星辰的耳朵，避免小家伙听见这些污言秽语，接着冷冷道：“你们之间的那些破事儿，我没兴趣，我也不想知道。”
“不过您倒也不用把自己摘的那么干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就算真是挑拨离间的绿茶，您若是盆凉水她也冲不开。说白了，您不热乎她能贴上去吗？”
“你……”季父面色涨红，嘴唇直抖，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
“接着说。”季凌秋回到正题，“顾氏夫妻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最后一次见他们，大概是四年前。”季父沉声道，“他们似乎特别着急，面色也很憔悴，由于时间紧迫，他们只跟我说了一句话就离开了。”
“小心沈啸天，他可能有问题。”
“沈啸天……”季凌秋呢喃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沈家的掌权人，你回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说到这儿，季父顿了顿，犹豫道：“另外，那个沈泽川……我总觉得有点熟悉，都姓沈，说不定跟沈啸天也有点关系。”
“不可能！”季凌秋立马沉下脸，“我大哥从小就生活在外面，从没接触过什么沈啸天，更没做过坏事！”
季父啧了一声：“我只是猜测，你激动什么？”
“行了，我要说的就这些，你自己慢慢消化吧，我得带小辰走了，再晚容易误了航班。”
季凌秋关掉录音，默默地收起手机。
这庞大的信息量，还是留着回家后跟兄弟们一同琢磨吧。
三人一同离开饭店，此时外面已经下起了不小的雨，连风都带着丝丝凉意。
季父连忙脱下外套裹住季星辰，而那把被他撑起的雨伞，却只能容得下他们两个人。
季凌秋神情淡漠地看着这一切，问道：“您今天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大概……是因为那点残存的情谊吧。”季父说，“毕竟我也不希望顾氏夫妻白白枉死。”
季凌秋忽然就觉得有些可笑。
眼前的这个男人，明明做过善事，但对他来说，却只有十足的恶。
他们这对名义上的父子，终究是形同陌路。
季星辰转过身，猛地扑进季凌秋怀里，哽咽道：“哥哥，你要照顾好自己，等我治好了病，我一定一定回来找你！”
“嗯，好。”季凌秋浅笑着摸摸他的头，“哥哥等你。”
“我会想你的，哥哥。”季星辰扬起挂着泪痕的笑脸，“还有小川哥哥他们，我也会想他们的。”
“嗯，我们也会想你的。”季凌秋应道。
望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身影，季凌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雨点打湿自己的头发和衣服，默默地缓解着复杂的心情。
今天是这么多年以来他跟季父说话最多的一次，虽然依旧没什么感情，但好像真的有了一点父子的感觉。
谈不上什么开心激动，只是觉得有些难得罢了。
如今只剩下自己，季凌秋的思绪不禁回到了三年多以前他被扔在小石村的那天，貌似也是这般远远地看着，那人还跟他说了句“滚”。
不过……
“小秋！”
伴随着一声呼唤，沈泽川和顾景翊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一个给他披衣服，一个给他撑伞。
季凌秋看见他们两个都皱着眉头，可神情中却没有一丝嫌恶，只有溢于言表的心疼。
“傻站着干什么呀？不知道避雨吗？”顾景翊有些生气地质问道。
季凌秋嘿嘿嘿地傻笑了两声。
“走吧。”沈泽川轻声道，“跟哥回家。”
对了，三年多以前也是这样。
大哥二哥会来接他，会说……跟哥回家。
有人拿捏着他的脆弱和敏感隔岸观火，也有人愿意拥抱他的孤单和怯懦。
“好！”季凌秋笑着道，“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