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董局长指的路,我们踩着油门狂奔半个多小时,终于到了罗全起的住处。这地儿在郊区,一栋二层小楼看着还挺体面——听说罗全起以前穷得叮当响,后来靠拆迁款一夜暴富,就在自家宅基地上盖了这楼。可日子富了,日子却没好过到哪儿去。邻居说,大半夜常听见楼里传来骂声和哭声,全因向三妹生不出孩子,成了罗全起的出气筒。还有人看见,家里来客人时,向三妹忙前忙后,最后却只能捧着碗蹲在院口吃,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这男尊女卑的做派,在村里都显得格格不入。
我们到的时候,龙番市局的技术人员已经把现场封了。韩法医看见我们,赶紧从小楼里出来,一拍大腿:“妥了!就这姓罗的干的,证据铁了!”
我眼睛一亮:“提取到啥关键东西了?”
“俩案发现场都留了41码的男式运动鞋印,刚才在他家找到了同款!”韩法医领着我们往屋里走,“痕迹部门看了,鞋底花纹一模一样,磨损痕迹也对得上。”
“要是摩托车轮胎印也能对上,那才叫板上钉钉。”林涛搓了搓手。
“诺,摩托车在院子里呢。”韩法医指了指角落。只见一辆旧摩托车停在那儿,林涛几步跨过去,跟市局的同事一起把车放倒,蹲在地上转动轮胎,眼睛死死盯着胎纹,半晌突然站起身:“确认了!就是这辆车的轮胎印!”
我盯着摩托车点头,又转头跟韩法医说:“鞋子还得验dNA,毕竟在他家找到的不算啥,得证明是他穿的才行。”
“早想到了!”韩法医指了指物证袋,“鞋子里的皮屑和家里的牙刷都送去验了,等结果出来一比对就清楚。对了,还搜出把锤子,夹缝里疑似有血迹。”
“对啊,每个死者头上都有重击伤,这锤子说不定就是凶器。”大宝松了口气,“可算要破案了……”
“还没结束呢。”林涛从一楼拎出一大卷黄色尼龙绳,“看见没?这绳子的断口是剪刀剪的,回头做个整体分离检验,材质再一鉴定,又是铁证。”
我跟着林涛在一楼搜索,越走越觉得别扭——这屋子干净得离谱,墙角、家具缝里摸一把,白纱手套愣是一尘不染,比星级酒店还讲究。可再看装修,红木茶几上摆着个老大的水晶烟灰缸,烟灰缸擦得锃亮,却透着股子暴发户的俗气。整个屋子色调沉闷,哪儿像夫妻住的家?说这儿住着个全职保姆还差不多——毕竟向三妹在家连上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怕是连个“女主人”都算不上。
正想着,窗外忽然有影子闪过,抬头一看,十几只鸽子扑棱棱飞向楼顶,转眼没了踪影。“楼上有鸽子笼吧?”我冲林涛使了个眼色。
我俩顺着二楼通往露台的竹梯爬上去,果然看见个竹制鸽子笼,编得有点粗糙,却跟之前案发现场的“浸猪笼”模样差不多。林涛蹲下来戳了戳笼子:“嘿,这罗全起手还挺巧,就是用这手艺害人呢。不好意思了各位,你们的窝得跟我们回警局当物证咯。”说着就用尼龙绳把笼子吊给楼下的勘查员。
“向三妹她爸不是说罗全起跟他一样男权思想重吗?”林涛拍着手上的竹屑,“咋还挺会做家务的,屋子收拾得比女人还利落?”
这话猛地戳中我心里的异样——不对啊,一个把老婆当佣人、动不动就打骂的男人,怎么会把家里收拾得纤尘不染?可一时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劲,只能先压下念头,跟着往二楼走。
二楼两间卧室,一间显然是准备给孩子的:小床、床头柜、写字台样样齐全,家具擦得能照见人影,小床上还摆着个穿戴整齐的洋娃娃,粉嘟嘟的脸看着却让人发毛——孩子都还没影呢,这屋子却像随时等着小主人入住,透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
另一间主卧室倒是正常,衣柜、床、梳妆台一应俱全。我拉开衣柜门,里头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罗全起的男装虽说不算大牌,却洗得干干净净,连领口袖口都熨得笔挺;再看向三妹的衣服,全是镇子上裁缝店做的碎花布衫,布料粗劣,款式老土,跟罗全起的衣服摆在一起,像极了主人和仆人的区别。
“就这老土衣服,图侦那边能用上不?”林涛转头问程子砚。
程子砚笑了:“试试呗,这种花色在监控里辨识度高,说不定能抓着线索。”
我随手拿了件花布外褂,刚要放进物证袋,手指突然顿住——衣服前襟一排黑色小纽扣,居然缺了一枚,断裂的线头还带着新鲜的毛边,显然是刚扯掉不久。
心脏猛地跳了起来,我脑子里突然闪过大宝在解剖室的声音:“死者右手指缝里有纽扣,中间断裂,是暴力撕扯掉的,说明死前搏斗过,她抓住了凶手的纽扣……”
还有陈诗羽在车上晃着拳头的样子:“一个女孩怎么不能掐死一个小伙子了?你们谁能打得过我?”
“糟了!我们先入为主了!”我猛地抬头,盯着衣柜里的花布衫,声音都有点发颤,“谁说41码的鞋一定是男人穿的?谁说摩托车只能男人骑?”
屋里的空气突然凝固了——那些被我们忽略的细节,此刻像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打转:屋子过分整洁,衣服熨烫整齐,鸽子笼编得精巧,还有向三妹常年被打骂却把家收拾得一尘不染的“乖巧”……如果凶手不是罗全起,而是那个一直被当作受害者的向三妹呢?
窗外的鸽子又飞了起来,扑棱棱的翅膀声里,我盯着手里缺了纽扣的花布衫,突然意识到:这场看似板上钉钉的“男权复仇案”,或许从一开始,就藏着一个被我们用偏见遮住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