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选侍走了,可移宫这件事并未结束。
“移宫”后的第三日,哕鸾宫失火了。
这火烧的奇怪,前后左右都是火,往前走不行,往后走也不行。
这场火几乎断绝了里面人的所有活路。
火势一起,李选侍先帝的李贵妃她知道她完了。
先帝的灵椁还未入皇陵,宫殿突然着火,报应来的如此之快。
这是要让自己殉葬啊!
人在要死的时候念头会特别的通达。
这个时候的李选侍突然想到了王安和陈默高当初说的话,狠狠的把怀里的公主一掐……
八公主放声大哭了起来。
“陛下救命啊,陛下救命啊,我死了就死了,可八妹还小,她什么都不懂,身上也流着先帝的血脉啊……”
求救声落罢,救火的人就来了。
可火势实在太大了,众人努力了,陈默高才长出来的头发也烧完了,到最后也就救出来了八公主和李选侍。
至于李选侍的那些贴心的奴仆……
他们的命不好,众人冲到火场里没找到一个,也没救出来一个。
这些人随先帝而去了,众人唏嘘不已。
移居慈宁宫郑贵妃望着那冲天的大火浑身发抖。
她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昨日进来一群人,当着她的面杖杀她的那些亲近仆役,随从,内侍。
罪名是没照顾好郑贵妃。
临走时,那个叫做沈毅的还贴心的留下了朝臣们对宫廷外郑家的惩戒政令。
男徒三千里,女入教坊司。
郑贵妃马上就病了!
待这些人走了后,郑贵妃瘫软的坐在地上,她这一生,仗着神宗宠爱让很多人进了教坊司。
因她而起的两次妖书案。
皦生光?被诬陷为妖术的作者,遭严刑逼供后被处以凌迟,全家流放。
内阁武英殿中书舍人赵士桢因为她妻离子散,郁郁而终。
浙党党魁沈一贯,诬陷东林党成员沈鲤引发党争。
当时的内阁大学士沈鲤府邸被挖地三尺。
原来礼部侍郎郭正域家人被拷打用刑,戴士衡、吕坤等人被发配到边疆!
这件事和稀泥过去了,梃击案来了,又因为她死了一帮子人。
最近还在查的红丸案,她郑贵妃想当太后的第一次移宫,和她脱不了关系的李选侍的第二次移宫案。
从她入宫,到她成为贵妃,宫里所有的大案,每一个案子里都有她的身影。
这些案子是发生在宫廷,发生在她这个大人物身上。
因为她,底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如今,郑贵妃终于知道家破人亡是什么感觉了,报应终究是落到她的身上了。
郑家女子入教坊司,一进就是一二十年,学习乐器和乐曲,专供那些达官显贵们使用。
一辈子抬不起头。
当然,表现好也能出来。
可出来有什么用呢,家完了,不要指望还能光耀门楣了,活着都难,生不如死的日子开始了。
“陛下,我错了,妾身真的错了……”
短短的一日之间,原先的贵妇头上再无一丝的黑发。
如果她不是皇帝名义上的长辈,皇帝不愿背上不孝的名头,她绝对活不了。
绝对会死的很惨很惨。
“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在君王的眼里,孝道被视为“仁”的起点。
哪怕君王做不到“以孝治天下”,但以孝治天下也会挂在嘴边。
因为,家国一体!
方从哲也知道怕死了,他写了一道很长的折子,先是辩解他没弑君之心,最后乞骸骨,希望能告老还乡。
在这一场派系之争,浙党大败。
泰昌元年的九月十二日,御史顾慥等人弹劾熊廷弼二十多罪状讳败、邀功、劳师、耗财、傲气、告病等……
东林大胜,旨意下达,新任辽东经略袁应泰前往辽东。
……
辽东又下起了大雪,对于草原的部族来说,今年的雪下的比以往早,也比以往大。
今年的白灾已经不可避免了。
在这样的天灾下,蒙古各部也越发的煎熬。
原先这里有很多个互市,每年冬季有大量的粮食交易。
可自从大明和建奴开战以后,到熊廷弼上任……
大小互市都关了,这也是他让所有御史不喜欢的原因之一。
因为他断了很多人,很多人的财路。
原先开原、铁岭等地互市成了大明和建奴的前线,隆庆开关的时候,这里有十一处边境互市。
开原就是最大的一个互市。
林丹汗作为蒙古大汗,这些年以察哈尔部名义在开原参与互市。
可建奴在打下开原之后,为了防止大明拿回这个城池,他们把城给拆了。
如今这些互市都没了,要想换粮食只能绕很远很远的路。
这么做交易得不偿失。
绕路就如同打仗,换一千斤粮食回到族地可能就剩下五百斤,成本太高了,风险也大。
草原各部也互相提防,不敢离得太远。
怕被人偷家。
最可恨的是沈阳最近来个什么世袭的千户大人,在严查粮食交易,手段极狠。
听说他在城里点天灯。
夜晚的城墙上那一闪一闪的灯火就是的。
如果他查粮食,这些也能忍受。
最不能忍受的是草原多了两伙凶猛的骑兵,一伙手持白蜡杆长矛,一伙手持火铳。
只要有部族靠近大明的边线这两伙人吆喝着大敌来犯,骑着马就杀了出去。
这两伙人根本就不像是被努尔哈赤打败的那些败兵之将。
这群人猛的一塌糊涂,马也杀,人也杀,部族牛羊还被人牵回了家。
这两伙人就是余令和白杆军。
两支人马互相配合,取长补短,几乎在草原横行,专门挑小部族杀,打的赢就打,打不过就跑。
没有辎重的束缚,跑得贼快,最气人的他们还有接应。
你退他就进,你进他就退,你休息他骚扰你,你累了,他冲锋……
如果你追,他们就放震天雷,哪怕你马儿好,可马儿也不是无敌的。
追着追着发现他们又杀了回来。
短短的六日,光是拉回来的死马都有六百多匹,这些马都是火铳打死的,很可惜,但没办法。
马肉不太好吃,但它是肉。
草原各部被这两支人马气得眼睛发绿,可他们现在根本就不敢调大军来犯。
因为再往北,建奴也在抢,也是精锐骑兵抢掠。
互市的关闭不但草原各部损失巨大,建奴损失更大。
从努尔哈赤的十三副铠甲起兵。
也就是建奴从万历十一年开始到现在,短短的几十年,当初的几十个人,现在几十万人雄踞辽东。
除了奴儿的聪慧和建奴内部的制度改革之外……
他们崛起的这个过程中最大的资源就是来自大明的各个互市口岸。
所以,在奴儿统一女真各部的时候拼命的抢大明赐予各部的敕书。
因为敕书是贸易凭证,就是资源。
如今天灾来临,互市全关,别看建奴先前大胜,得到了数不清的降卒和百姓,人数暴涨。
看似如花似锦……
可这如花似锦下,粮食也不够吃了。
它要收买人心,需要拿出真金白银,要树立一个“求贤若渴”的人设,他们的花费更大。
以前的粮食虽然够吃,但如今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粮食消耗巨大。
草原各大部落有部分和其联姻。
联姻看似可靠,可联姻自古以来到最后都证明了不可靠。
一旦利益得不到满足,该杀依旧杀。
草原各部现在也怕建奴。
他们想南下打草谷来抢大明,可一旦这么做,他们的“后宅”就极大可能起火。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他们也懂。
如今的长城外,因为天灾,那些靠着游牧存活的部族又回来了!
余令虽是读书人可却是一个不讲道理的读书人。
既然草原部族打草谷,余令觉得自己有实力也可以。
所以,现在余令这伙人的伙食里顿顿有肉,伙食极好。
在外人的眼里,他们觉得这他娘的才是打仗。
有肉吃,有钱拿,就算死了,那他娘的也是自己命不好。
众人也没觉得余令跟别的将军那般欺负人。
众人也不傻,有眼睛会看,一个大傻子跟着余令都能吃的满嘴流油,都有两匹属于自己的上等战马。
傻子跟着人家都能活的好好的,自己不傻,凭什么不行?
有人开始慢慢的接触余令。
叶赫部的春哥和粘罕蹲在墙角,在两人身后还有二十多号人,青壮有,老弱妇孺也有。
昔日的雄鹰落魄的不如野鸡。
望着远处坐在雪地上啃马肉的肖五,众人不停的吞咽着口水。
沈阳城里的各方势力是分块的,一个总兵占据一块,文臣驻扎的地方是另一块。
至于来帮忙的客军则单独的一块。
余令处于的城东是位置较好的一块。
春哥和粘罕带着族人已经在这里看了好几天了,他们好几次都忍不住去抢门口吃肉的那个汉子。
可有人速度比他们更快。
本以为抢傻子的东西简单,结果抢的人倒霉了,东西没抢到,人也没跑掉,被那个汉子按在地上当坐垫。
虽然受了苦,冻的直打哆嗦。
可那傻子是真的傻,他吃一口,还给坐在屁股下的人喂一口。
傻子吃饱了,还有很多肉的骨头他也给了。
这一幕发生过很多次……
今日的春哥想试试,他实在饿的受不了了,如果再不搞点吃的,身后的这点人全都得饿死在这沈阳城内。
昨日下定的决心,今日他又犹豫了。
因为这汉子是汉人,是见死不救的汉人。
是当初建奴灭叶赫的时候不去帮忙的汉人,一想到如此他心里的恨意就不断的翻涌。
“春哥,我饿了……”
望着族人,春哥深吸了一口气,一骨碌站起身来,深吸一口后朝着那吃肉的汉子走去。
若是能吃点肉。
受点屈辱也不算什么。
肖五爷爷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群人,他都有些迫不及待的等待这些人来抢自己。
这样的话自己就能把人按在地上。
因为坐在地上凉,下面垫个人就暖和!
“你打我一顿,我不还手,我只求一点吃的,你看可以么,如果可以你就打,如果不行我就离开!”
“不可以,因为我会打死你!”
春哥发出一声淡淡的嗤笑。
在叶赫部里的他不说是部族最猛的勇士,但能在建奴的围杀下逃到这里来,这本身就是一种本事。
“来,试一试!”
“好,赢了,我给你肉吃。”
“不骗人?”
肖五豪气道:“爷从不骗人!”
肖五和叶赫部的春哥打起来了,春哥很聪明,他知道肖五短处在哪里,他知道这样的人气力恐怖。
所以,他根本就不会硬碰硬。
这一点其实也是余令不让肖五当先锋最主要的原因。
肖五的性子太直,虽力大无穷,全身披甲。
可在战场上,披重甲不代表无敌。
修允恪曾经讲过,对待重甲简的方式很简单,扳倒他,压上去,长刀贴着脖颈间甲页缝隙往里钻,一刀就结束了。
他爬不起来,放血都把他放死了。
若是碰到锁子甲,刀插不进去,钝器对着胸口来几下,就算不死,人也废了。
所以,在战场上没有什么是无敌的。
肖五遇到对手了,他摸不到春哥,春哥却时不时的能给他一下。
外面打起来了,王不二把这个消息赶紧告诉了余令。
“哥,肖五跟人打起来了,我们要帮忙,他让还让我们滚,你去看看吧,管不了,别打出火来了!”
“为什么打起来了?”
“跟人赌肉吃!”
等余令出来的时候,肖五正在大喘气,不是打不过,而是摸不到。
技巧性招数是他最缺的,他的身子也做不出来。
他这庞大的身躯,如果在兼容技巧,他就不是肖五,他是王辅臣。
可叶赫部的春哥因为常年打猎,技巧手段很多。
他把肖五当林子的野兽来对打,把肖五累的够呛。
“令哥,他跑得快,我追不上……”
王辅臣笑了,冲着汉子努努嘴,勾了勾手指笑道:
“跟我来打一场,赢了,我给你半月吃食!”
“我累了,也饿了!”
王辅臣从怀里掏出自己的肉饼,扔了过去,自信道:
“先吃,吃完休息,不着急!”
春哥接着就是开始啃,吃的有点急,抓起地上的一把雪就塞到了嘴里。
一张饼他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塞到了怀里。
休息了半炷香,他朝着王辅臣道:“来!”
曹变蛟见状赶紧道:
“臣哥,让我来吧!”
王辅臣点了点头,曹变蛟的生猛是公认的。
吴墨阳跟他打了三次,被虐了三次,气的直骂曹变蛟不尊老爱幼。
曹变蛟上了…..
春哥也上了,然后躺了,躺在地上的他晃了晃脑袋,他有些恍惚。
他甚至怀疑饼子有毒,自己竟然这么弱,被一个小子一招放倒。
肖五笑了,蹲到春哥身前,咧嘴大笑。
“手下败将,你笑什么!”
肖五不笑了,挑着眉毛道:“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