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高在沈阳待了四天就出发了。
在临走的时候他和余令两人站在寒风凛冽的城墙上说了很多放肆的话。
这些话除了听者有心,剩下的全部被寒风撕的粉碎。
这些话具体有多放肆,怕只有寒风知道了。
陈默高带着一堆书信出发了,除了余令的那一伙人之外,鲜有人知道陈默高是从建奴俘虏里逃回来的。
知道这件事的人被余令下了封口令。
不这么做没法,以朝廷臣子的性子,真要知道陈默高当过俘虏,回到京城的陈默高一定得吃牢饭。
不光他一个人吃,全家估计都跑不了。
虽然这么回也会受人责问,但陈默高已经做好的准备。
咬死不承认,你说你的,随便说,不搭理你就是了。
我都不要脸了,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陈默高在回京的路上疾驰,此刻的京城却在为八月十一的万寿节做准备了。
万寿节,元旦、冬至称为大明三大节。
元旦、冬至节庆时日有定,可万寿节时间却是不定。
太祖爷那会是九月十八,成祖是四月十七,宣宗是二月初九。
万寿节是皇帝诞辰日的节庆,取“万寿无疆”之意,是宫城里最重要礼仪活动。
朱常洛是八月十一所生,所以,今后的八月十一是万寿节。
节日的安排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可皇帝却是病了。
病的还挺严重,据说坐立都很难,人只能躺着。
内阁臣子细细地一问,一个耐人寻味的答案让所有人皱起了眉头。
郑贵妃献给了皇帝美貌侍姬八人,皇帝贪欢,身子乏了。
内阁的臣子都是男人,他们都很清楚这个原因多么扯。
八个人,足足八个人呢!
皇帝就是再贪欢,再索取无度,一旦精阳泄了,一切都索然无味了。
当然这并不能证明皇帝不贪欢!
问题是从登基以来这才短短的十余日,皇帝很勤劳,每日都在忙着国事。
补发拖欠军饷,启用清廉官员以振朝纲,罢黜了先帝滥设的矿监和税使等等......
这些事让他忙的不可开交。
皇帝又不是没见过女人。
太子都出阁读书了,孩子都生了几个了,五皇孙也大了。
就算再贪欢,皇帝就算是纵欲过度到下不了床,坐立都难。
唯一可能是吃了助兴的虎狼之药。
阳关没守住,如黄河决堤一泻千里,元气大伤,这才有可能。
可这事也只是大家的猜测罢了。
没有人会没有眼色的去问,就算去查皇帝过夜的宠幸玉碟,就算去问也没必要。
如今的司礼监掌印是崔文升。
他是郑贵妃的人,问了也白问。
八月一日的登基大典上皇帝还“玉履安和”,“冲粹无病容”。
短短的十日就一病不起,这事情透着诡异。
如果真是纵欲过度,禁欲几日,待肾气充盈就能好转。
可若是不好转,甚至病情加重,那就是有了问题。
皇帝不是幼童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男女之欢他经历过。
史书上那么多的前车之鉴他比谁都明白。
内阁臣子心里发急,他们想去探望又不敢去。
若是都去了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而且这些都是凭空的猜测。
朱常洛也不明白自己的身子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如今的朱常洛有口难言,举目望去,这偌大的乾清宫竟然没有一个熟人。
唯有一个看似老实却心怀鬼胎的崔文升。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有些想当然了。
自己提东林文人和朝中的浙派文人相斗,东林人要胜了,可自己也出事了。
没了外廷的压制,郑贵妃在宫中比自己更像一个主人。
世间诸事,最无力的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此刻的朱常洛心里空空的,当初见父皇躺在那里,不出宫,也不朝会以为做皇帝很简单。
自己今后勤劳些就是一个好皇帝。
如今再看,朱常洛才知道这事有多难。
当初听闻父皇总是会时不时的杖毙犯错的太监,朱常洛觉得父皇心性不好。
喝点酒就容易发火,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如今,朱常洛才觉得自己当初多么幼稚。
现在的自己若是手中有权力,自己也会命人把这乾清宫的所有内侍全部杖毙。
包括那个什么崔文升。
因为他该死,这群人真的该死。
窗户关闭的响声打断了朱常洛的遐思。
殿中香炉又燃起了熏香,见崔文升开始把一扇扇窗户全部关上,朱常洛怒吼道:
“打开,打开,朕命你全部打开!”
崔文升弯着腰,一边关窗一边关怀道:
“万岁爷,京城落寒了,您身体微恙,可不敢受了风寒,奴是内官,懂一些医术……”
“大胆奴才,你敢抗命!”
崔文升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惶恐道:
“万岁爷,您身子不好,奴这么做可是为了您好,若是外廷知道这么冷的天,奴还开窗,奴……”
朱常洛笑了,脸上全是自嘲的嗤笑。
殿里的熏香味越来越浓,朱常洛觉得自己的眼皮也越来越重。
他明白熏香里有安神药,可自己现在需要的是活动气血,而不是睡觉。
久卧伤气,久坐伤筋,久站伤骨。
朱常洛在乾清宫沉沉地睡了过去,太子朱由校此刻正在余家做客。
余令是右庶子,是他今后的先生。
余令虽不在家,但作为学生来拜见是应该的!
昨日的时候这事已经做过了一次,他去了孙承宗家,也是这么一个流程,这是礼节,不能少!
太子来了,余家立马就热闹了起来。
跟在太子身后的李进忠对余家全家都出门迎接的态度很满意。
做事好坏无所谓,但得看态度。
余家的这个态度让他很满意。
等太子进了客厅,站在门口候着的李进忠更满意了。
他的袖笼里多了三张薄薄的纸,他现在不敢看,但他知道一定是铺契!
余家没钱,能给自己这些可见余家的心意。
一想到这里,他就想到了孙家。
孙家人不会办事,把那死沉死沉的银子往自己手里塞。
银子这玩意是很好,可这玩意不敢拿啊!
鼓囔囔的一大坨能有五百两么?
带着这玩意进宫,要是被那姓孙的发现了,自己这个太子大伴也活到头了。
自己终于熬到皇孙成了太子。
真的要是因为一点银子搭进去了,多亏啊!
那姓孙的和郑贵妃是一伙的。
太子若不是离不了客氏,有客氏在一直帮自己说情,自己这个老家伙早就被搞走了。
别说享福,怕是吃屎都难。
出宫的朱由校很开心,他懂权谋,但他不想把权谋用在余家。
虽然权谋可得人心,却不能知心。
从给余令鲁班锁,余令并未嫌弃那刻起……
直觉告诉朱由校,余令并未因为自己喜欢做木工而觉得自己在玩物丧志。
因为余令在殿试上摆弄了半天,在桌子上滚来滚去!
听说,惹得一众考官都不喜欢!
朱由校和茹慈聊得很开心,没有虚伪的客套话,朱由校问的都是长安的风土人情,他喜欢听这些趣闻。
李进忠竖着耳朵听着。
当笑声再次传来,李进忠也笑了。
在孙家太子就没有笑过,不但没笑过,孙承宗还让太子少做些木工。
昨日的见面,李进忠觉得压抑的很。
今日就很好,诰命夫人善谈,会说话。
搓了搓袖子里的两张纸,李进忠觉得她很会办事,是一个大气的人。
人一开心,就会觉得时间过的很快。
等朱由校醒悟自己说的有点多的时候,已经到了晌午的饭点。
蜀道三没见过太子,也不知道宫里的规矩。
见饭点到了,她自然就把饭做好了。
客人来都来了,也恰好到饭点了,哪能不吃饭就走?
宫里如何他不知道,但在余家可没有这个规矩。
她自作主张的开始摆餐桌……
饭菜上桌,李进忠也进来了,见太子没有走的意思,李进忠知道太子是不想走了!
他叹了口气,拿起了筷子开始试菜。
刚夹起一口菜,李进忠就发现有个姑娘在瞪着自己。
蜀道三就很纳闷了,太子没落座,夫人没坐,太子的奴仆开始夹菜吃了?
性子泼辣的蜀道三压着火气道:
“你在做啥?”
“咱家这是在试菜!”
“试菜,试什么菜,炒的时候我都试过了咸淡刚好,你得相信我的厨艺!”
李进忠看着眼前的这位泼辣的娘子笑了,他心里不气,因为两个人说的,做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茹慈见蜀道三握着筷子想敲别人的头,赶紧道:
“小蜀,这是宫里的规矩,你去忙你的吧,这其中的干系我明日再给你说!”
蜀道三嘟囔着离开了,她不知道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这一顿饭朱由校吃的很开心。
茹慈就像乳母客氏对自己一样,只要是自己多夹一筷子的菜,她就不吃了,拼命的往自己碗里夹。
一个人对你好,是真的可以感受得到,朱由校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个小娃是肖五的妹子,她已经开始读书识字了,都是我在教!”
“夫人,肖五是谁?”
“一个憨人,太子将来若是见了他得小心,这个人气人的手段无人能敌!”
朱由校笑着点了点了头,因为不熟,该说的话说完了,他现在就是在找话题。
他不想回宫,不想去给郑氏,东李,西李请安。
这些人虽然也会笑,也会因为自己到来而开心,但这些人不是因为自己而开心。
是因为“太子”这个名头而开心。
太子到了,万寿节也来了,京城百日守孝期因为这件事有了节日的喜气。
京城的人不知道,在万寿节这日,身为主角的皇帝缺席了。
八月十四日,京城还充满了节日的喜庆,可在宫里,身为皇帝的朱常洛突然病重。
郑贵妃以长辈的身份,指使崔文升向皇帝进“通利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