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窦家所在的这条街巷都冷冷清清。
时不时就有身披重甲,手持刀戟的禁军闯进章家查找证据,穆宗皇帝虽未下旨查抄,可那架势实在太过骇人。
窦文漪心思沉重,默然无言。
翠枝知道她心里难受,小心翼翼地放轻了声音,道:“老爷下了禁命令,不准任何人去打探章家的消息。”
窦文漪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窦伯昌一贯信奉明哲保身,这种危急时刻,他哪里会感念章家对他的提携之恩?他不落井下石都已经不错了。
“外面都在疯传,说章家和逆王案有关……”
逆王案?
传言,穆宗皇帝原本不是太子的,不管是立嫡立贤,都轮不到他。穆宗皇帝能从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皆因他的兄长贤王死得早,传言贤王是被人毒杀的。
穆宗登基后,有很多宗亲不服,都说他是毒杀贤王的幕后主使,昭王和永王就拿这件事当旗号写檄文,联合宗亲世家举兵谋反,至此导致大周长达三年的浩劫。
由此,此事就成了穆宗皇帝多年来的禁忌。
睿王他们连种诡计都想出来了,是不把章家置于死地,他们誓不罢休啊!
碧荷掀开帘子进来,恭声道:“姑娘,老爷在书房等您去说话呢。”
窦文漪点了点头,吩咐道,“翠枝,你帮我留意到章家的动静,我这就去书房。”
窦伯昌正在书房里练字,各种龙飞凤舞的草书写了一堆。
前阵子,章淑妃和太子殿下对窦文漪的赏赐,让他觉得章家这门亲事是极好的。
可天有不测风云,谁能知道,章家转眼就大难临头呢?
窦茗烟自从上次去了宫中学习礼仪,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整日待在揽月阁闭门不出,恐怕她在宫中受了不少委屈。
如今穆宗皇帝正值春秋,章家出了这档子事,睿王和太子微妙的平衡似乎被打破。
睿王隐隐有超过太子的势头。
窦伯昌顶着太子未来岳丈的身份,实在太过凶险,谁都知道富贵险中求,可真让他舍命去做这个国丈,他可不愿!
“唉……”
窦伯昌把狼毫丢在桌案上的笔架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听到长随通传四姑娘来了。
窦文漪面容恬静,躬身朝书案后的窦伯昌行礼,“女儿给父亲请安,不知父亲找我,所谓何事?”
漪丫头不知何时已养成了大家闺秀的修养和气度,就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沉稳、端庄,甚至让他觉得可以依靠,想想这段日子,她不管是处理宴席还是窑场的事,都镇定自若,处理得极为妥当。
“坐下说。”窦伯昌感慨的同时,又觉得与她说话必须打起精神,无端透出一股压力来。
就好像面对着同僚,亦或是上锋。
真是荒谬,他才是一家之主啊!
思及此,窦伯昌故意清了清嗓子,板着一张脸,“你素来跟章家走得近,最近断不可再去他家!幸亏当初,你没有应下与章家的亲事,否则恐怕,你又退亲了!”
窦文漪掀起眼皮,实在忍不住嘲讽,“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与章家划清界限吗?三姐姐还是太子妃,就算你想划清,就能撇清你未来国丈的身份吗?”
窦伯昌被戳到痛处,心中一阵窝火,他这个位置如今真是烈火烹油,烫人得很,她怎么就看不清形势呢?
“难怪你母亲老是说你忤逆,我看你就是目无尊长,你三姐姐的事能和这件事相提并论吗?贪腐军需已然是死罪,还外加一个逆王案,就算有章淑妃在,依照圣上的态度,就算没有证据,也会觉得章家有罪。就算刑部能查清案件的真相,证明其清白,可一旦失了帝心,章家也是只会凶多吉少!”
“这点道理你都听不懂?”
窦文漪听得心底发寒,连连冷笑,“父亲不就是想明哲保身吗?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你不就觉得太子殿下大势已去吗?我告诉你,这大周的天下只会是太子的,不管是睿王,还是端王都成不了气候。”
“他们只会是大周的罪人!”
“倒是父亲身为未来的国丈,不能相信自己的女婿,还想做那墙头草,只怕睿王也看不上你,毕竟孟相才是他的岳丈。”
她这话,太过诛心。
窦伯昌脸上一阵青白交加,指着她的鼻子,怒斥,“你个逆女!我是你爹,你眼里还有尊长吗?”
窦文漪眸光微凉,继续道,“父亲就算想学那三姓家奴,也得有相应的筹码,所以女儿奉劝你一句,莫要动乱心思!”
说完这句话,她起身头也不回地直接离开。
窦伯昌怒不可遏,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怎么需要看她的脸色?
真是倒反天罡!
只是她刚才好像有一句话说对了,就算他想投靠睿王,也得有想要的筹码,难不成让二房窦映雪嫁给睿王做侧妃?
窦伯昌茅塞顿开,抬脚就朝去了二房。
窦文漪直接去了寿鹤堂,祖母最近的气色很好,看样子是有认真用膳,吃药。
窦老夫人见她忧心忡忡,情绪低落,也猜到她是因为章家的事看难过。
她难免唏嘘,“漪丫头,有的事我们无法力挽狂澜,就只能认命。”
窦文漪摇了摇头,神色郑重,“祖母,我知道的,只是还是不甘心,孙女想把典卖些章淑妃赏赐的珍宝,以便不时之需。”
虽然她提前告诉了章家变卖家财,也不知道何夫人到底听进去没有。
章家一旦获罪,势必会被抄家,到时候要用银子的地方多了去。
漪丫头果然重情重义,且知恩图报,窦老夫人感到十分欣慰,“这有何难?你去西华街宝汇当铺,就行,他家的信誉很好。”
窦文漪又和祖母闲话家常了一阵,这次离开。
只是让窦文漪没想到的是,翠枝前脚刚挡掉那价值连城的白玉棋盘,裴司堰就得到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