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湄公河翻滚的浊浪与军阀贪婪的目光之间,那只涂着红十字的集装箱里,除了一套伪造热力图信号的“幻影协议”,还藏着另一颗跳动的心脏——十二小时药效的降压片正穿过炮火,准时抵达一位佤邦老兵的床头柜。
缅北佤邦,浓稠湿热的空气几乎凝滞。盘岩老爹枯瘦的手在床头木柜上摸索,那里本该放着他每日清晨必服的降压药。柜子空了三天,每一次心跳都像钝锤敲打着衰老的血管,视野边缘一阵阵发黑。山下临时诊所里,那个戴着褪色红星帽的赤脚医生无奈摊手:“缺药了,扎昆的人卡着水口子,外面的东西进不来……说是又劫了批药。”盘岩浑浊的眼里最后一点微光暗了下去,他佝偻着背,望向窗外雨雾中隐约可见的湄公河,浑浊的河水在远处打了一个凶狠的旋。
这死水般的绝望,被江城暴雨中一条卫星通讯的红色告警撕裂。
长江支付大厦顶层,巨幅电子墙上,代表着十二个长江健康医疗集装箱的光标,在闪烁的警报红光中死死钉在了湄公河孟帕亚水域节点。窗外,江城也在经历一场声势惊人的夏夜雷暴,急雨如万千钢鞭抽打着玻璃幕墙。控制大厅里,空气却比外面更沉重粘稠,仿佛凝固了一般。雷宜雨的指尖在冰冷的操作台上无意识地划过,最后重重落在那枚诡异消失的光标上——它代表的不是普通货物,是盘岩老爹这样的佤邦老兵、是诊室里高烧不退孩子的急用药,更是董局特批的军地合作项目,关乎一线边民生命的医疗物资。此刻,它们被死死扼在湄公河的咽喉地带。
老吴几乎是撞开沉重的安全门冲进来的,防水雨衣一路淌下水渍,在地上拖出狼狈的痕迹。他抹了把脸,抹不去焦躁:“董局转来的线报板上钉钉,就是扎昆那条疯狗!硬说我们藏在胰岛素冻干粉里的,是他娘的北约特工传感器!张口就是三百万美金!”这指控荒谬得令人发笑,却又凶狠异常。
雷宜雨纹丝不动,只极细微地调整了全息地图的比例尺,孟帕亚险滩处狰狞的水文图谱瞬间铺满整个视野。沉默比雷霆更沉重。苏采薇清冽的声音插了进来,像冰锥刺破凝滞:“查清了,货是红港正规报清关,扎昆纯粹是借题发挥的鬣狗。咬人的另有其主——承运的‘长荣通’,上周刚换了门庭,投靠了泰国Nt航运。而Nt后面的大老板,老熟人,三井物产。”“老朋友”三个字被她念出一种刀锋般的讥诮。董局的加密情报流在另一块屏幕上摊开,揭露这正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讨债”——为在大豆战争中被雷宜雨一刀斩落马下的数十亿资本“礼尚往来”。
“徐汉卿!”雷宜雨的视线猛地锐利起来。角落里一身技术工装的徐汉卿早已像嗅到猎物气味的狼一样扑在一排高频谱分析仪上。屏幕上瀑布般滚动的数据流骤然定住,一个微弱的、奇异的信号尖峰被锐利的红线死死锁定。“找到了!内鬼把微型发射器像虫子下卵一样挤进了温控传感器夹缝!”他猛地把信号放大叠加在三井船舶的通信波段图谱上,重合度几近完美。“‘幻影协议’,准备启动!”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手底下动作快如闪电。几秒后,整个监测大厅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孟帕亚水域那十二个陷入“死亡”状态的光标猛地亮起令人安心的绿灯——它们正向外散发着精心伪造的生命信号,温度分布、压力特征完全符合标准医疗物资的平稳状态,如同一层完美的全息面具。在扎昆和三井的监视仪上,它们此刻只是一堆安静无害、失去所有特殊价值的普通医疗耗材。
同一时刻,遥远的西南春城。昆明长水机场贵宾通道,苏采薇在一架即将起飞的湾流公务机旁站得笔直,手里同时握着三部还在发烫的卫星电话。一部直通缅甸东部军区,言辞简明恳切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一部是直达新加坡三井总部的商业线,用一连串标准严谨的离岸法务条款发起无声围剿;最后一部则连通着边陲某座特殊疗养院,向窗外的湄公河方向投射出难以估量的压力。信号化作无形的线,编织成一张大网。与此同时,装载着真正救命药物的集装箱内部,结构悄然改变,浮力舱充满气体,四侧流线型的仿生薄膜如同沉睡生物的翼膜般鼓胀起来。集装箱不再是笨重的货物,它成了漂浮在湄公河母亲怀抱中一只潜伏的巨鼋。
黎明带着湄公河特有的粘稠雾气降临孟帕亚水域,老吴亲自压阵的中方货船“汉江号”如约而至。甲板上,长江健康的集装箱赫然在目。扎昆武装的小艇像嗜血的食人鱼群般聚拢上来,船头站着的正是黑瘦、一只眼睛覆盖着白翳的扎昆本人。“开箱!”他手下叫嚣着,木浆重重拍打着浑浊的水面。“我们的货,轮不到野狗闻!”老吴冷笑着回应,声音透过扩音器在河面上回荡。扎昆歪着头,手里捏着一块便携显示屏,上面跳动的信号平稳得异常,远非昨日那般兴奋可疑。他那只完好的独眼闪动着暴躁的狐疑,最后只是恶狠狠地啐了口浓痰。僵持片刻,或许是对新主子三井情报系统的狐疑占了上风,或许是多边压力开始显现,他抬手做了个放行的手势。货船引擎重新轰鸣,终于慢吞吞挤开包围圈。
但航行不过数里,前方航道却被泰国水警的快艇拉起的红色浮标拦腰截断。
“可疑货物!停船受检!”刺耳的警笛声撕裂空气。老吴额头青筋直跳,猛地摁下驾驶台下隐藏的一个红色按钮。无声的能量瞬间释放。水警艇上的雷达屏幕瞬间一片雪花,声呐反馈被一种高频音波彻底扰乱,警员们捂着耳朵,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欲呕。
“快走!”老吴低喝。船只猛然加速,冲过浮标,将混乱的水警甩在身后浑浊的尾浪里。这只是惊魂的第一幕。
傍晚时分,船行至金三角水域最为曲折狭窄的鸡公岭峡口。两岸陡峭黑沉,河水骤然变得湍急暴躁。两岸密林中,数条扎昆武装的精悍小型快艇如同狩猎的豹子般猛然窜出,船首架设的重机枪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着冷硬的光。几梭试探性的子弹尖啸着撕破空气,打在货船侧面厚重的钢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当当”巨响。盘岩老爹绝望等待的影像瞬间刺入老吴脑海。
他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只赵三强临行前塞给他的特制信号弹,毫不犹豫地向着密林中克伦族独立军控制的河岸区方向猛力发射!刺眼的绿色光焰在空中划出诡异的求救弧线。几乎在信号弹爆开的同时,另一侧河岸突然响起密集而暴烈的枪声,几艘快艇应声翻倒起火。密林中,克伦军士兵们沉默而凶悍的身影隐约可见。趁着这片刻的混乱,“汉江号”鼓足最后动力,在狭窄的航道中艰难地闯过了最后的鬼门关。
午夜时分,终于抵达约定地点——一个隐蔽的河湾浅滩。没有灯火欢迎,只有十多个如同磐石般沉默矗立的身影伫立在及膝河水中,那是接应的缅军小队。领头的军官面无表情,目光扫过如小丘般的集装箱。徐汉卿在指挥中心紧盯着数据流:“确认接应方识别码!授权开启!”指令通过卫星直抵集装箱内部芯片。随着一声轻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充气“嗤”声,浮力舱瞬间收缩瓦解,整个集装箱重心倾斜,平稳地顺着浅滩水流滑入接应者准备好的小艇拖网之中。真正的药物就此悄然流入缅北干涸已久的生命渠道。
当最后一个集装箱被缅军拖走,消失在黑暗中,“汉江号”缓缓掉头返航。而在同一秒,长江支付大厦的量子对冲中心,雷宜雨面前全息屏幕上,“长江健康”的股价曲线正遭受一股巨大的、疯狂的空头倾轧,断崖般下坠。三井资本的秃鹫开始了收割。
“启动‘怒江’模型。”雷宜雨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屏幕上代表空头仓位的红线瞬间被汹涌而来的蓝色数据洪流吞没、绞杀,在无声的量子交锋中碎成粉末!对方数十亿资本顷刻爆仓,化为数据云烟。加密邮箱随即跳出冰冷的数字——三井旗下账户转来的巨额赔偿金。
几天后,返航的“汉江号”泊入安全港口。众人尚未从湄公河的风浪与金融市场的搏杀中完全脱身,巨幕上亮起一张崭新的项目蓝图——“湄公河漂流实验室”已在图纸上勾勒出雏形。这时,中央预警大屏猛地亮起急促的橙黄色三角警示:“‘一带一路水道风险图谱’初级节点探测组网中断,疑遭定位入侵!”。雷宜雨的眉头微微蹙起一个锐利的弧度。他走到舷窗旁,目光穿透夜色,似乎落在了湄公河与更远的世界交错的地方。
“通知我们设在海外的医疗设备代工厂,”他开口,每个字都像淬过冰水,“所有发往指定区域的诊断设备,电磁屏蔽等级额外提升两级。”这不再是简单的运输安全,而是下一场无声战争的伏笔。窗外风雨渐息,长江在黑暗中奔流。更凶险的浪涛在平静的数据流下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