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局那句“押金池和广告窗等着接招”的尾音还在加密电话里嗡嗡作响,窗外的江城街道已刺耳地响起刹车声。三辆黑色轿车呈品字形卡死在长江支付大厦门口,皮鞋踩地的闷响连顶层办公室都能听见。瘦猴扒着百叶窗,手指在金属叶片上刮出滋啦声:“宜雨哥,银监那帮数钢镚的阎王爷连电梯都不等,直接蹿安全通道上来了!”
苏采薇刚把武昌区政务云1.2亿租金入账的凭证塞进保险柜,高跟鞋咔咔敲着大理石地面,指尖点在摊开的信贷合同上:“钢贸填了手续费的窟窿,智付宝押金池被清算组当靶子,现在连二十亿基建贷的尾巴都要揪……”她眉间凝着冷霜,“三路兵马,合围之势。”
雷宜雨合上那份印着“云计算中心专项贷款”的烫金合同,指关节在封皮上轻轻一叩。目光越过玻璃幕墙,夏末白炽的阳光正炙烤着远处武钢厂区巨塔上的银色避雷针。“债多了不愁,”他忽然短促一笑,起身抻平西装袖口,“走,请财神爷们喝杯热的。”
会议室冷气开得像冰窖。银监带队的王处长脸拉得比长江堤岸还长,牛皮纸文件夹“啪”地摔在会议桌上。“雷总,国家四万亿是给实体续命的血!不是浇互联网泡沫的油!”他指关节重重敲着贷款明细,纸页哗啦翻到标红的几行:“七月十五,三千万采购Ibm服务器?八月二号,五千万支付基站租赁费?账做得真漂亮!”他猛地指向窗外,那栋覆盖着绿色防护网的烂尾楼改造工程正在烈日下轰鸣施工,“可现在服务器影子没见半个,整栋楼快被你们长江支付的广告牌糊成马赛克了!”
空调冷风飕飕灌进脖子缝,瘦猴在后排用舌尖顶了顶后槽牙,手心紧紧攥住兜里那个正在震动的特制通讯器。苏采薇端坐不动,青瓷杯盖轻轻一碰:“王处长,云是地基,支付是招牌。地基不牢,招牌挂给谁看?”
“地基?”王处长从鼻腔里哼出冷笑,“银监查的就是地基!二十亿贷款挪用支付业务,板上钉钉的金融违规!”
“这话说的……”雷宜雨指尖按下桌沿按钮。嗡鸣轻响,蓝色光流从桌面投射到半空,瞬间交织成武钢物流园巨大的三维全息图,蓝红数据流在虚拟仓库与江运码头间飞窜如蛇。“这叫产融结合。”他手指一划,光影聚焦在阳逻港七号仓堆积如山的冷轧钢卷上,“鞍钢q195型号,五千二百吨;武钢港三号仓热轧卷板,三千八百吨——全是长江系托盘业务锁定的现货质押物。”他抬眼,目光焊枪似的盯住王处长:“您说,这算不算扎根实体经济?”
后面几个查账的组员顿时交头接耳。有人飞快滑动平板上的武钢物流系统,仓储记录明细分明,质押货权链清晰可溯。王处长腮帮咬肌绷紧:“仓单是系统里的一张纸!明天银监进场核库!”
“欢迎之至,”雷宜雨笑得露出一线白牙,“正好帮我们巡库排雷。”他手指在红木桌面上,哒、哒、哒,敲了三下。
武汉港集装箱堆场的探照灯刺破江雾时,徐汉卿的鸭舌帽檐已经压到眉毛底。老吴蹲在龙门吊阴影里递给他半个凉包子:“老王头带眼镜猴们真来了,猴哥那边顶得住?”
“顶不住也得顶。”徐汉卿抹掉嘴角油花,从工装裤兜里掏出个巴掌大的黑色金属盒。盒盖上十几粒绿色光点如星图明灭,每个点旁都跳跃着经纬度坐标。“北斗定位加RFId电子眼,宜雨哥让连夜焊进钢卷吊装耳。”他按下侧边按钮,怀中平板立刻亮起实时仓库三维图,几十个代表钢卷的蓝色光标正随着远处货车的行驶轨迹精确漂移。“智能托盘系统启动,老王头拿游标卡尺来量,也找不出半毫米的茬!”
货场那头猛地炸起喧哗。王处长带着人堵住一辆刚卸完卷板的重卡,十几道强光手电齐刷刷打在钢卷侧面喷印的银色唛头上。“货号对不上!”一个年轻组员几乎破音,“系统显示LJ-4728鞍钢货该在七号仓,怎么跑三号码头了?”
开车的老司机慢腾腾探出半个身子,工装领口还沾着油污:“领导,这卷钢是长江物流替青山船厂代验的样品,下午拉出去做了个材质抽检,返库路上水箱开锅了嘛!”他拍着车门骂骂咧咧,“催命似地赶我们连夜补录电子仓单,系统更新不也要走流程嘛!”
王处长脸黑得像锅底,指尖几乎要戳穿平板屏幕。就在下一秒——嗡!屏幕数字骤然刷新,错位的货号瞬间归正,与钢卷上新喷涂的追溯码严丝合缝。“看看!新单子刷出来了吧?”老司机猛地一拍大腿,声如洪钟:“你们银监查得比老丈人看女婿还细!”
三天后银监表彰会的红绸横幅,挂得比长江大桥还气派。王处长便秘似的表情被主席台射灯照得纤毫毕现,硬邦邦地把“服务实体经济优秀单位”铜牌塞进雷宜雨手里。台下镁光灯噼啪乱闪,晃得瘦猴直眯眼。
“长江系开创供应链金融新范式!”王处长念稿声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为钢贸中小企业注入源头活水……”
瘦猴在底下猛捅徐汉卿腰眼:“听见没?‘活水’!咱们往钢卷缝里喷的那三车皮液氮算派上用场了,不然仓单早让铁疙瘩烤成煎饼!”
徐汉卿憋笑憋得肩膀直抖。台上雷宜雨接过话筒,指腹抚过铜牌冰凉的棱角:“江河奔涌,根在泥土。”他目光扫过会场后排几个脸色铁青的清算组成员,“长江支付烧了六个亿手续费补贴,但烧的是钢贸真金白银的利润,换的是百万商户不断链,十万卡车司机不丢饭碗!”
掌声海啸般掀翻屋顶。武钢几个副总巴掌拍得最响——长江系托盘业务锁死的三万吨滞销钢卷救了二季度报表,账面做得连审计所都挑不出刺。老吴趁着人潮涌动挤到雷宜雨身侧:“董局递话,押金池那边……”
“让他们数数钢渣子。”雷宜雨随手把铜牌抛给瘦猴,眼底寒光如刀,“银监的刀子钢卷扛住了,清算组想咬智付宝的肉?也得看看两百万台poS机拆开来,有多少零件沾着武钢的淬火星!”
茅台刚在庆功宴上开瓶,魏军的加密专线就切了进来。“那批特殊金属,”听筒里螺旋桨轰鸣压着老魏的低笑,“借你钢贸通道走海运。雷总,四万亿这潭浑水,您搅得比蛟龙还欢实。”
雷宜雨晃着杯中酒液,琥珀色挂壁如长虹。窗外的长江在霓虹里翻滚如熔金,恍惚间又闪过银监组撤离货场时王处长回望的眼神——疑虑像江雾未散,根却已被焊死在钢铁长城之下。假仓单的钢丝绳上惊魂行走,竟换来块金灿灿的挡箭牌。
风暴眼已在酒香里悄然转向。雷宜雨仰头饮尽杯中烈酒,喉结滚动间眼底锋芒淬火。清算组那张押金池的网,该撕开看看谁在收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