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宜雨站在汉口电子市场外的梧桐树下,指尖摩挲着从bp机维修铺缴获的磁卡边缘。卡面泛着冷光,上面烫金的“长江通讯”字样被划了一道细痕,像是有人刻意用刀尖挑开过夹层。工商局的卡车刚驶离,扬起的灰尘里还裹着维修铺秃顶老板的骂声,但雷宜雨的目光已越过这场小胜,落在街角那家挂着“防汛应急设备定点维修”牌子的国营铺面上。
“许成,”他忽然开口,“查查这家店的背景。”
许成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招牌右下角印着“1989年湖北省抗洪先进集体”的褪色红章。“武无线的三产公司,当年给防汛指挥部供过步话机。”他压低声音,“但去年改制后,实际控股权在区经贸委老周手里——和周家没血缘,可娶了黄志强表姐。”
雷宜雨眯起眼。周家的触须总能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再生。
武昌江滩防汛指挥部的旧仓库里,苏晚晴正用镊子夹起一块从翻新bp机里拆出的芯片。
“军用级滤波器,但封装厂标被激光打磨过。”她将芯片举到台灯下,光晕里隐约浮出“hSbc-1995”的蚀刻痕迹,“和红磡五金厂缴获的腕表序列号同源。”
杜青山蹲在成堆的报废电台旁,突然“啧”了一声:“晚晴,你看这个。”他撬开一台七十年代的老式防汛电台,锈蚀的电路板下竟压着张泛黄的股票交割单——1992年飞乐音响的原始股,持有人是武钢某退休副厂长。
“用防汛设备藏股评黑料?”苏晚晴皱眉,“但这类老电台早该报废……”
“未必。”杜青山指向仓库角落的备用发电机,“上周暴雨,汉口证券营业部停电时,有人用防汛频段播过股评。”
雷宜雨推门进来时,带进一阵裹着水汽的风。他拾起那张交割单,指腹蹭过边缘的油渍:“热干面摊的芝麻酱味。”
汉正街“老曹收音机维修”的柜台前,彩凤正摆弄一台标着“防汛物资”的晶体管收音机。老板曹师傅的镜片厚得像酒瓶底,却在她调出隐藏频段时猛地按住旋钮:“姑娘,这机子不卖!”
“防汛电台改的股评频道?”彩凤笑吟吟地掏出一张长江实业的工作证,“我们想订一百台,但要加个‘金融信息接收’功能。”
曹师傅的手抖了一下。柜台玻璃下压着张合影:1995年武汉证券业协会茶话会,角落里穿电信制服的女人腕表反光处,赫然是hSbc的logo。
雷宜雨在对面茶馆二楼看得真切。当曹师傅偷偷往后院搬木箱时,他对许成道:“查那批木箱的物流单——重点看有没有九江码头的签章。”
深夜的长江实业技术部,孙老爷子将防汛电台的电路板浸入电解液。渐渐浮现的铜线上,竟用红漆点出七个北斗状节点。
“九四年武钢连铸机参数被篡改前,也有人用红漆标记过伺服电机。”他敲着算盘冷笑,“但这次更绝——他们把股评暗语编成防汛水位信号。”
杜青山将录音带塞进老式开盘机,滋滋杂音里突然爆出一段男声:“……鹦鹉洲水位23.6米,重复,23.6米……”
“23.6是深发展A昨天的收盘价。”苏晚晴快速翻动笔记本,“上周的‘水位预警’对应的是琼民源停牌公告!”
雷宜雨望向窗外。雨幕中的长江二桥亮着红灯,像一根燃烧的K线。
4
次日清晨,湖北省经委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雷宜雨把改装过的防汛电台摆在桌上:“各位领导,长江实业愿免费升级全省防汛通讯系统,但需要接入证券信息发布权限。”
经贸委主任老周盯着电台外壳上“hSbc”的刮痕,额头渗出冷汗:“这不合规……”
“合规?”雷宜雨按下播放键,电台突然用标准普通话播报:“现在插播防汛紧急通知——九江预制板厂铬渣污染地块,经检测符合香港交易所上市环保标准。”
满座哗然。老周猛地站起,却见许成带着两名穿海关制服的人推门而入。
一周后,汉口证券营业厅的大户室里,客户们围着新装的“防汛应急信息屏”啧啧称奇。屏幕右下角滚动着一行小字:“本系统由长江通讯与湖北省防汛办联合开发”。
雷宜雨站在人群外,接过苏晚晴递来的检测报告:“香港那边确认了,hSbc的蚀刻机用来在芯片上刻股评密码。”
“但真正有趣的是这个。”苏晚晴翻开最后一页——某外资券商中国区首席的行程表上,用铅笔圈着下周的“九江防汛演习”。
江汉关的钟声敲响时,雷宜雨望向窗外奔腾的长江。混浊的浪头拍打着堤岸,像极了K线图上跳动的量能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