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雨停了,但证券大厦的空气依然黏稠。雷宜雨站在窗前,指节轻轻叩着央行问询函的边缘,纸面发出沉闷的声响。玻璃映出他微蹙的眉头——徐处长提前两小时抵达的突袭调查,周瘸子与718轮背后的暗流,还有那半页被撕毁的航运日志上“327”三个数字,像一根刺扎在神经里。
“催化酶的报告。”苏晚晴推门进来,将文件夹摊在桌上。她指尖点着成分表末行,“钇元素含量异常,和武钢三号炉1987年的试验记录吻合。”
雷宜雨忽然笑了。他想起三号炉停产前最后一批合金渣的流向报告,当年厂办主任的签字潦草得像在掩盖什么。老吴推门时带进一阵冷风:“718轮凌晨离港,但吃水线不对。”
汉口码头的水泥地面还积着雨水,倒映出718轮锈迹斑驳的船身。工人们正拆卸舷梯,船尾排水口渗出的蓝绿色液体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雷宜雨蹲下身,指尖抹过缆绳上的结晶,搓开时闻到一股铁腥味。
“防汛沙袋的运输记录是假的。”苏晚晴翻着码头调度室的台账,忽然抽出一页,“七月十五日这栏被钢笔涂改过——原先是‘特种钢材’,后来描成了‘沙袋’。”
老吴踢开一块松动的甲板盖板,露出半截生锈的自行车链条。凹槽里嵌着的暗红色碎屑,和江城速运车队维修间地上的一模一样。雷宜雨眯起眼,链条的断口处有规律的锯齿,像是某种密码。
远处传来汽笛声。巴拿马籍货轮“翡翠号”正在起锚,船尾漆面剥落处露出褪色的“中国人民银行长江流动办事处”字样。
信托公司地下档案室霉味刺鼻。雷宜雨用钢丝拨开生锈的保险柜锁芯时,苏晚晴正用紫外灯扫描墙面。光束停在一张1958年的老照片上:年轻的周科长站在货轮前,背景里模糊的“327”编号被人用红笔圈了出来。
“钥匙在信托……”老吴嘀咕着撬开地板,露出一个铅封的金属筒。筒里是一沓泛黄的股权凭证,每张背面都印着“遇水显影”的浮水印。雷宜雨将纸浸入水盆,墨迹缓缓浮现:
武钢三号高炉试验黄金提纯记录
1989年3月27日
催化剂配方:钇、铑、氯化铜
字迹在三十秒后消散,但足够雷宜雨捕捉到关键——327国债期货合约的交割日,和这份记录的日期是同一天。
央行听证会的吊灯晃得人眼晕。徐处长敲着桌子强调“两千万国债资金流向不明”时,雷宜雨突然起身播放了一段录音。磁带里周瘸子的声音沙哑:“327项目的钱从来不在账上……防汛指挥部只是幌子。”
会场死寂。雷宜雨走向投影仪,将泛黄的股权凭证复印件放在光下:“1988年长江洪水后,中央批准用武钢的合金渣提纯黄金作为防汛工程备用金。这批黄金的流向,记录在327国债期货的保证金池里。”他停顿一秒,“而徐处长您父亲——周科长的签名就在提纯记录上。”
徐处长的茶杯砸在地上。
深夜的长江泛起黑绸般的光。雷宜雨站在718轮底舱,看着工人们搬出最后一批“矿砂”。麻袋破口处露出的不是砂石,而是泡过催化剂的第三套人民币。苏晚晴用镊子夹起一张,纸币遇水后浮现出长江防汛指挥部的钢印。
“不是洗钱。”雷宜雨突然说,“是信号。”他指向仓库角落里改装的点钞机,计数滚轮停在一组经纬度坐标上——正是明天国债期货交割的指定仓库位置。
老吴从船板夹层抽出一本航行日志,内页贴着江城速运车队所有自行车的链条编号。每一条断裂记录旁边,都标注着国债期货的仓位变动。
“周瘸子用自行车物流网传递交易指令。”雷宜雨摩挲着链条断口的锯齿,“江城速运的每一辆自行车,都是他们的信息收发站。”
江风灌进船舱,吹散了最后一页日志上的灰。雷宜雨看着上面“327项目终止,钥匙移交”的钢笔字迹,忽然听见货轮鸣笛。翡翠号的探照灯扫过江面,光斑里浮动着无数蓝绿色的荧光碎屑,像一场末日的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