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初歇,雨水冲刷着纺织厂斑驳的厂牌,铁门上的“安全生产”四个字早已锈蚀得只剩残影。雷宜雨推开大门时,刺耳的“吱呀”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脚下踩着半张被雨水泡烂的选票,复写纸的蓝色墨迹在泥水中晕开,像一条扭曲的毒蛇。
“雷哥,这破厂子机器全是六十年代的老古董,卖废铁都嫌锈多!”大建抡着扳手砸向车间的铁门,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厂房里回荡。
彩凤翻着账本,麻花辫梢滴着水:“欠薪八个月,工人闹了三次罢工,周瘸子这是给咱们埋雷呢。”
老吴灌了口枝江大曲,酒气混着车间的霉味呛人:“宜雨,周德才那王八蛋是周瘸子的表弟,摆明了要坑咱们!”
雷宜雨没说话,弯腰从泥里捡起那半张选票,指尖摩挲着边缘的复写纸痕迹,眼神一冷:“这厂子值钱的不是机器,是工会。”
纺织厂礼堂,昏黄的灯泡在头顶摇晃,照得台下工人们的脸色阴晴不定。
周德才挺着啤酒肚站在讲台上,油光满面的脸上堆着假笑:“按规矩,工会主席得工人自己选!雷老板再有钱,手也伸不到这儿!”
台下几个膀大腰圆的男工攥着拳头往前挤,眼神凶狠。大建“咣当”一扳手砸在铁皮讲台上,震得灯泡直晃:“谁他妈再往前一步试试?”
雷宜雨抬手拦住他,从中山装口袋里掏出一沓全国粮票,轻轻放在桌上:“选谁我不管,但今天到场的,每人十斤。”
礼堂瞬间安静,工人们瞪大眼睛盯着那沓稀缺的硬通货。
周德才脸色一变,猛地踹翻凳子:“雷宜雨!你这是贿选!”
“贿选?”雷宜雨冷笑,突然抓起选票箱“砰”地砸在地上——箱底赫然粘着一层复写纸,每张选票落下的痕迹都会被完整拓印。
“周副厂长,解释解释?”
角落里,一个穿着褪色干部装的男人缩了缩脖子,试图避开雷宜雨的目光。
——堂哥雷明。
自从贪污案发后,他丢了读大学的机会,如今只能依附周瘸子,在纺织厂当个挂名的“工会顾问”。
雷宜雨的目光扫过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雷顾问,这复写纸的把戏,看着眼熟啊。”
雷明脸色骤变,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裤袋——那里藏着一份泛黄的收据,正是当年他和大伯雷建国贪污防汛沙袋回扣的证据。
雷氏仓库,深夜。
彩凤将复写纸摊在煤油灯下,指尖划过上面的字迹:“周德才的人打算记下谁没投他,秋后算账。”
老吴灌了口酒,咧嘴笑道:“宜雨,咱们直接揭穿他,工人肯定造反!”
雷宜雨摇头,从痰盂底抽出一份名单:“让他们选。”
“什么?”大建瞪大眼睛。
“周德才不是想当主席吗?”雷宜雨眼神冰冷,“给他当,还要全票当选。”
角落里,新加入的核心成员——武大法律系的眼镜男陈默推了推镜框,声音低沉:“雷哥,工人里至少三成是周德才的亲信,硬碰硬会吃亏。”
雷宜雨冷笑,指尖在钢渣痰盂上敲了敲:“那就让他们自己人咬自己人。”
【选举日,周德才的“全票胜利”】
选举当日,周德才趾高气昂地站在红布横幅下,看着工人们战战兢兢地将选票投入箱中。
唱票员念出“周德才——全票通过”时,他得意地冲雷宜雨抬了抬下巴。
雷宜雨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角落里,彩凤低声对几个女工吩咐:“从今天起,周主席所有签字文件,都多复印一份。”
厂长办公室,周德才翘着二郎腿,正往皮包里塞一叠外汇券,门突然被踹开。
雷宜雨带着税务局的人站在门口,手里晃着一沓复印件:“周主席,工人半年工资没发,你倒收了港商二十万‘辛苦费’?”
复印件上,周德才的签名和受贿收据清晰可见。
“不可能!”周德才面如土色,“这些我明明锁在……”
“锁在工会档案柜?”雷宜雨冷笑,从痰盂底抽出一把钥匙,“你忘了,现在工会的钥匙——归我管。”
公安押着周德才离开时,雷明缩在墙角,脸色惨白。
雷宜雨走到他面前,从裤袋里摸出一张泛黄的报纸——1990年1月1日的《长江日报》,正是他重生的证明。
“堂哥,还记得这个吗?”
雷明瞳孔骤缩,手指颤抖着摸向裤袋里的贪污收据。
雷宜雨一把拽出那张纸,当着他的面撕碎,洒进雨中:“你和大伯当年撕了我的录取通知书,今天,我撕了你最后一张底牌。”
远处,警笛声渐近。
翌日清晨,工人们举着“罢免贪污犯”的横幅冲进厂区时,周德才已被公安带走。
大建抡着扳手砸开工会大门,咧嘴笑道:“雷哥,这下厂子彻底姓雷了!”
雷宜雨望向车间里焕然一新的设备,和工人们激动的面孔,轻声道:
“不,是姓‘公’。”
远处,刚贴出的《新工会选举办法》在晨风中哗啦作响,第一条赫然是——
“所有账目,向全体工人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