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珉阴着脸警告他:“你要是不想被我娘赶出王府,就乖乖听我的话,不许告诉别人你认识我!还有你之前在我家待过的事也全都不准说!否则我就让娘亲把你赶出去!不!让娘亲把你卖了!卖到山沟里给人当童养夫!”
小福宝听不懂什么童养夫,他只听懂‘卖’字,他不想被卖了!他想跟姨姨在一起,他想找到他的娘亲!
“不、不、不说……”小福宝情急之下竟冒出了两个字,沈珉脸色顿时就白了。
“你能说话!”
“姨姨……伯伯……治,福福……”小福宝磕磕绊绊解释,沈珉看他说个话这么困难,就算想告密别人也听不懂,这才放心。
他拎着小福宝的胳膊把他拽起来,回到院子里时正巧看见玉翡在廊下和护院发脾气。
“我们世子金尊玉贵的!若是丢了你们担得起责任吗!还不快去找!”
“是是是。”护院得罪不起王府的人,只能赔罪,这时沈珉拉着小福宝走了过去。
“玉翡姐姐。”
“世子!你在这儿!可叫奴婢好找。”玉翡担忧的将他拉了过去,“夫子说您饿了,午膳您没吃吗?”
“先不说这个。”沈珉指了指小福宝,“弟弟身体不舒服哦,我带弟弟看大夫。”
玉翡朝小福宝看了过去,小福宝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又或者说他已经被迫接受了现实,他眼圈仍然红着,两眼呆滞。
玉翡厌恶的皱了皱眉,不冷不热的说:“三七很快就来了,让他在这儿等着就是。奴婢先带您去用膳。”
沈珉却不愿意,坚持要在这一起等,他必须确认小福宝不会在外人面前胡说才行。
他必须在场,小福宝才会因为害怕闭嘴。
之前他给沈珉背黑锅想要解释时,沈珉都是这样做的。
不一会儿,沈雾出现在廊下,和祭酒谈完后他便去巡查各堂了,沈雾正打算回府,没想到两个孩子一起出事,她便跟三七一起来了。
两个孩子并肩站在一起,沈雾先是注意到小福宝通红的眼眶和鼻尖,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委屈和悲伤,叫沈雾心口一紧。
她脚尖下意识偏向小福宝,却在近前后转向沈珉。
沈雾:“学堂环境可适应吗?”
“嗯!”沈珉乖巧的点了点头,“夫子和同窗都很好。但是珉儿没有吃午膳,方才在堂上头晕,打搅了夫子上课……”他抿了抿嘴唇,愧疚又紧张的看着沈雾。
沈雾微微一笑,态度很温柔,“以后让府里提前将午膳备好。既然饿了就回府吧,明日再来。”
“弟弟身体不舒服。”沈珉指了指小福宝。
“哦。”沈雾这才朝小福宝看去,表情冷漠了几分,“回去叫府医看看。”
小福宝心口抽抽的疼,他偷偷抹掉眼泪,将头埋在胸前。
果然……姨姨也不喜欢他了。
哥哥说的对,有哥哥在,就没人会喜欢他。
回府后很快夜深了,沈雾心里揣着事,饭没吃两口,烦闷的询问流心:“福宝那孩子怎么样了?府医怎么说?”
“府医说没事,不是嗓子的事儿,能是受了惊。奴婢走时三七已经给哄睡了。”
“受惊?”沈雾拧眉,回想今日,“因为什么受了惊?”
“许是刚到国子监,见了那么多人不大习惯?”流心猜测,她看着忧心忡忡的沈雾,忍不住道:“公主关心小福宝,还故意对他冷淡,三七说那孩子回去后偷偷抹眼泪呢。”
“总好过本宫对他好,害他身边永无宁日。”
另一头弄玉堂中,玉翡一脸不满的问沈珉,“珉儿,你怎么让葛妈妈来给你守夜?”
这两日玉翡私下里对沈珉的称呼越发亲密,时至今日已经从恭敬的世子变成了珉儿。
沈珉一脸乖巧,“姐姐今日累了,珉儿不想打扰姐姐。”
他爬到玉翡膝上,抱了她一下声音软糯道:“姐姐累坏了珉儿会心疼的。”
玉翡面色稍霁,沈珉又哄了她几句,玉翡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寝殿内熄了灯烛,葛花在软榻边守夜,等外面没了动静她才小心翼翼点起一盏灯,冲帐内说:“继祖,没人了。”
沈珉撩开帘子,表情不悦,“娘,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叫我继祖!”
“好好好,珉儿,珉儿。”
葛花问:“你可是受欺负了?都是玉翡那个小贱人,平日不让我和你爹来看你,你过得好不好娘都不知道……”
沈珉打断了她,“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母亲,我找你来是要告诉你,狗娃没死!”
葛花手里的烛灯滚在了地上,烛火摇曳,照亮了葛花惨白的脸。
“你、你说什么?狗娃没死……这、这怎么可能呢,你不是说他死了吗!”
“我是说他以后会死,我怎么知道他这个时候还活着,而且现在就在王府!”
“那可怎么办啊!公主如果发现咱们骗她,那我和你爹的性命一定保不住了!”葛花手脚都软了,冷汗从额角滑落,攀着床想要爬起来,“不行,咱们还是连夜走吧,珉儿,荣华富贵是好,可没命花也是徒劳啊!”
“你先听我说完。”沈珉拉着她,把小福宝嗓子的事告诉了葛花。
葛花想起这茬,颤抖的身体才平静下来,长吐出一口浊气。
沈珉:“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您也没告诉过他有关他亲娘的事吧?”
“我就说他娘不要他了,别的什么都没说。”
“那就好。”沈珉眯着眼睛,“我今天吓唬住他。他才三岁,胆子小,肯定不敢说出口。我们就趁这些日子把他除掉就好了。”
葛花:“那我回去告诉你爹,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没声的给他弄死……”
“你们先别急着动手,听我的。王府里到处都是人,你们随便动手肯定会被发现的。”
沈珉只是和她通个气,省得她再看见小福宝,惊慌失措下露了马脚。
葛花乖乖点了点头。
……
裴谨言这段日子过的很煎熬。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自从他被‘休’出王府,各路的嘲笑鄙夷就没停过。
好不容易保住官职后,裴谨言拧着鼻子去国子监做了这个助教。
裴谨言所在的正义堂里几乎全是荫监生,从前她还是驸马的时候,这些荫监生对她言听计从,一口一个夫子,时不时还要送壶好茶讨好,可出事后,这群人就彻底变了一个嘴脸。
她在上头讲着,下面的监生要么睡觉,要么闲聊,说笑的声音将她讲课的声音都盖了过去。
今天又不知他们聊了什么,笑声将裴谨言的声音死死盖了过去,她忍无可忍抄起戒尺怒吼:“都给我闭嘴!”
“我还在上课!你们在干什么!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
她指着引起这场骚乱的罪魁祸首质问道:“你写了什么东西!拿上来!”
那一个监生笑嘻嘻的说:“我给夫子画了一副像。”
裴谨言脸色铁青,她抄起戒尺走向那个监生,却不敢打他。
这人的叔叔是朝中三品官,此时的裴谨言根本得罪不起,她抄起桌上的纸,“我倒要看看你不听讲在做些什么……”
看见纸上画了什么时,裴谨言的表情瞬间呆滞住了。
监生捧腹大笑,夺过纸亮给堂内其他人,大声问道:“兄弟们,瞧我画的像不像!”
那纸上是一幅人像,监生的丹青不错,上面的人画的惟妙惟肖,五官像极了裴谨言,但身上穿的却是一件广袖流仙裙!
画上的裴谨言不但穿着裙子,还描了眉眼,簪着流苏,拿着团扇,怎么看都是一个女人!
堂内笑作一团!
“画的可太好了。”
“看不出来裴谨言女装这么漂亮,绝对不输花满楼的头牌花魁!”
“我早就觉得裴谨言像女人了,瞧她那张小白脸,哪里有半分男子的英武之气,实在是丢男人的脸。还是干脆描个眉毛穿个裙子当女人去好了!哈哈哈!”
“你们觉不觉得她就像个女人?反正我没见过长得这么文弱的男人。”
各种满是羞辱践踏的言辞灌进裴谨言的耳朵里,让她站立不稳。
巨大的心虚将她淹没,她甚至不敢骂这群人,只能疯了一样去抢那张画像,再将其撕得粉碎。
监生们瞧见她这副破防的模样,顿时起哄的更欢了。
裴谨言扔下一帮人逃也似的离开了国子监。
回到住处,她将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一天都不敢踏出房门半步。
翌日更是告了假,不肯再去正义堂。
裴谨言心里别提多恨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不能托生成一个男人呢?
如果她是男人,那些人就没有能羞辱她的理由,为什么她偏偏是女子!是软弱又无能的女人!
入夜后,沈括来到府里看裴谨言,裴谨言将国子监里发生的事告诉了他,猩红着眼睛说:“我要那个监生付出代价。”
沈括沉默了一息,道:“他叔叔是朕麾下有功之人,朕不能罚他。不过你放心,祭酒已经跟朕说了,要调你去开蒙堂教那些孩子,以后你不必再见到那些人了。”
“教孩子——我去教孩子——”
裴谨言恨不得当场晕死过去,她苦苦考上功名难道就是为了这个吗?
在正义堂她好歹能见到两个前途光明的监生,去教一群乳臭未干的孩子,那她还有什么前途。
“你先别急。”沈括说道:“去开蒙堂也未必不是好事,朕听说皇姐已经把沈珉送到了开蒙堂。”
裴谨言眼里迸发出戾气,沈括道:“往后那孩子在你的手下,我们办事就方便多了。谨言,你我都知道,沈珉是皇姐此生唯一的孩子,如果他死了……皇姐再无所出,就更不可能成事了。”
“我还有一个要求。”
“你说。”
“让显儿也去开蒙堂读书。”
裴谨言咬着牙,她一定不能让自己的儿子逊与沈雾的儿子!
裴显之前让许氏养废了,她必须把裴显纠正回来,要让沈括和皇太后看到裴显的价值!
沈括应了下来,他又说:“科举在即,朕要和礼部翰林院商定最后的考题,往后两月内可能都没空闲出宫,到时朕叫人接你进宫。”
裴谨言眼神微闪,默默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