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伊等人马不停蹄,又行了一日,终于来到查兰河畔的营地。
见其到来,卫兵一路飞奔向大帐,禀告大汗巴特尔。
巴特尔听闻,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脸上愁云渐散,露出笑容。
但这笑容没有持续多久。
简伊进了大帐,单膝跪地行礼,“父汗,简伊来迟了。您还好吗?”
巴特尔起身,伸出未受伤的手,搀扶起简伊,他眸光闪耀,似有千言万语,“太好了,你回来了,带了多少兵马?”
“眼下只有我和乌恩、少西。”简伊道,“眼下情况如何?”
“只有你们三人?”巴特尔惊诧,他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
“怎么了,父汗。眼下情况如何啊?”简伊追问。
巴特尔看着帐帘,似若有所思,缓缓道,“今日鲜于夫同乞颜诸部谈判,眼下还在骨勒碑。”
“鲜于夫谈判?”简伊惊呼,鲜于夫在草原是出了名的有勇无谋,他去谈判,还能指望什么好结果,“可有其他能主事的人随行?”
巴特尔笑了,笑容有些勉强,“没有,只有他和随从。”
“父汗莫急,我这就去骨勒碑。”简伊说完,站起身要走。
“公主殿下!”大帐门口,一拥而入四名大汉,“王子有令,他没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准离开营地。”
简伊看向四人,竟一个也不认识。王子亲卫队的,她大都有些印象,
“不准离开?若我奉父汗之命参与谈判呢?”简伊道。
为首那人看了一眼巴特尔,嘴角一抽,丝毫没为难,“王子说,任何人都不准离开。公主既然来了,王子未回来前,公主只能待在这。”
这是软禁吗?
简伊看向巴特尔,“父汗,鲜于夫可是软禁了你?”
说话间,简伊手已握上腰间朴刀的刀柄。
巴特尔看着帐内站着的大汉,半晌,道,“本汗应允了鲜于夫,让他全权处理。”
那领头的侍卫,咳嗽一声,道,“大汗和公主若有吩咐,召唤小人便可。待王子回来,会第一时间通知大汗。”
说罢,他带人退出了大帐。
简伊站在大帐门口,挑起帐帘,向外看了好一会儿。
半晌,她回来,坐在巴特尔对面,小声道,“父汗,但齐王已答应我,可借北境之兵平乱。”
巴特尔对望简伊,缓缓吐出几个字,“太迟了。”
“迟了?”简伊心头一慌。随即她恍然发现,平日跟在父汗身边的人,都不在了。
“骨都侯和萨满法师呢?”简伊问道。
“骨都侯......死了。”巴特尔说着,眼底泛着红。
“骨都侯死了?”简伊大惊,“我额吉、那日松呢?他们在哪?祭司大人呢?”
巴特尔看着她急迫的目光,伸手拉住她的手,“他们暂且还好。听父汗的,先保住命。”
二人正说着,帐外,脚步声响起。
刚才那侍卫再次进来,“大汗、公主,鲜于夫王子已回来了,说谈判成功。为表庆祝,已备下酒席,请大汗和公主移步中军大帐。”
二人被几名大汉连拉带拽地带到了营地最中间的中军大帐,简伊被人卸下朴刀。
帐中已有好多人,萨满法师,西帐夫人,乌云那公主,还有七八个以往叫不上名字的低职官员。鲜于夫端坐中军大帐的主座,正同身边的人谈笑风生。
见二人进来,鲜于夫缓缓站起身,走到近前,给巴特尔恭敬行礼,“父汗,一切已谈妥。乞颜部同意三日后退兵。”
“什么条件?”巴特尔声音冷冷的。
“查兰河西北的草原归乞颜部,东南部归我们。”鲜于夫说着,目光得意。
简伊差点没笑出声,这人莫不是没看过舆情图吧。草原广袤,但查兰河从东北雪山发源,向西南贯通整个草原。若将其西北的土地都留给乞颜部,那他们的栖息地,不过是夹在乞颜、大燕和大齐之间的一块弹丸之地。
“你?......”巴特尔听闻,只觉得胸口之气上不来,亦下不去,憋得喉咙腥咸。
鲜于夫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父汗切莫动怒,这样也比让乞颜部统领整个草原要好。”
说完,笑着上前,将巴特尔按在主座,抚着他的胸口,在其耳边嘀咕道,“这是乞颜部的条件。待会儿,劳烦父汗提酒,劝简伊喝下,之后,再宣布草原大汗之位,归我所有。这,是我的条件!”
巴特尔脸色通红。
简伊见状,知晓他定然使坏了。上前伸手一把抓住鲜于夫的手臂,丹田发力,用力一拉,便将八尺多高的鲜于夫拉了一个趔趄。
“父汗不满意阿哈的谈判呢。”简伊道。
鲜于夫伸手正了正衣冠。嘴角轻挑,“父汗未开口,我劝你不要妄加揣测。”
又笑着看向巴特尔,“父汗满不满意,一会儿便知。”
酒菜鱼贯而入,大帐内气氛欢乐,在场的人已经开始欢乐吃席,巴特尔枯坐在椅子上,迟迟没有动。
鲜于夫扯起嘴角,提醒道,“父汗,重要的事,便请即刻通报吧。晚些时候,儿子还要去给那日松送药。若是晚了,儿子真担心,他会挺不过去。”
巴特尔咬着牙,举起酒杯的手微微颤抖,他声音暗哑,“众位,今日鲜于夫谈判有功,我等当痛饮一杯。来,干!”
言毕,在场众人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简伊看着眼前的酒盏,没有动,鲜于夫看着他,半晌,有些不耐烦,问道,“简伊公主怎么不喝?”
说完,又看向巴特尔。
巴特尔咬着下唇,废了好大力气,方道,“喝吧。喝完后鲜于夫还要给那日松送药。”
简伊端起酒盏,手中灌注丹田之力,向着鲜于夫一扔,随即身子飞了上来。
“保护王子!”身后众侍卫纷纷上前,将简伊围在当中。
却听鲜于夫慢悠悠地道,“啧啧啧......真是不知好歹。”
说着,他拍了拍手,两名侍卫拖着一个孩子进了大帐。那孩子低垂着头,已无力直立走路,只是被人架着手臂,拖上来的。
“那日松?”简伊大叫一声,伸手推开眼前的侍卫,一个健步上前,一把将男孩抱在怀里,“那日松,你怎么了?”
“怎么了?又犯病了呗。我本想着,喝完这杯庆功酒,就给送药去,哪里,你不愿意呢。”鲜于夫说着,来到近前,脸凑上来,摇了摇头,
“啧啧......烧成这样,怕是不行了吧。既然你不愿意喝庆功酒,给你弟弟治病,便直接给他收尸,也好!”
简伊双眼通红,她目光扫视,大帐之中,人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巴特尔已眼睛泛红,声音哽咽,“喝吧,喝下这酒,鲜于夫定能保那日松无恙。”
简伊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眼泪落在他的脸颊。她紧紧抱住那日松,又将人放平在地上,“希望你不要食言。若言而无信,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简伊接过侍卫递来的酒盏,微不可闻轻叹,算了,大不了死了,任务失败,回去。
想罢,她仰起头,杯中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