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初夏脚步略显迟疑地走到桌边,拿起了电话话筒。
“喂,你好。”
电话那头还是章书记,那熟悉而略显沙哑的嗓音再一次传来。
“阮初夏同志,是我。我刚才又仔细想了想,该问的人我都问了……成露……她真的没在你那儿?”
阮初夏咬了咬下唇,语气坚定而坦诚。
“章书记,我跟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成露姐确实没有来我这儿。她要是真的来了,我绝对不会瞒您。我阮初夏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还不至于做那种出卖朋友的事。”
片刻后,他缓缓地叹了口气。
“好……那就麻烦你了。要是她联系你,或者……有什么消息,麻烦你一定告诉我。”
阮初夏轻轻“嗯”了一声。
章勇川并没有立刻挂断。
他坐在办公室的旧木椅上,神情凝重。
几分钟后,他缓缓拉开抽屉最里面的隔层。
抽出了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一串手写的电话号码。
他盯着那串数字看了许久,眼神复杂。
最终,颤抖的手指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拨了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敏嫂脚步匆匆地往供销社赶去。
要是去得晚了,新鲜的肉菜,早就被人抢购一空。
昨晚萧振武特意叮嘱她,今天一定要多准备几个硬菜。
说是家里要来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不得马虎。
同一时间,卫成露也醒了。
准确地说,她几乎一整晚都没合过眼。
再过一天,她就要回深市了。
这个她原本想要逃离的地方,终究还是无法永远避开。
她和老章之间的事,终究是绕不过去的。
没多久,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成露姐,你醒了吗?”
阮初夏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卫成露声音有些干涩:“没的事,我睡得挺香的。”
阮初夏当然不信,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笑了笑。
“那就好。你先洗漱,我在外面等你。”
木门咔哒一声扣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卫成露靠在门后,胸口有些发闷。
她明白,阮初夏肯定看得出她状态不对。
但她实在没力气多解释什么。
她站在镜子前,目光落在镜中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
一看就是连续几晚都没睡好,整个人被疲惫一层层裹住。
上次这么难受,还是爷爷走的那会儿。
她一直觉得自己挺坚强的,遇到难处,她总能冷静地一条条解决。
可真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心里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原来所谓的坚强,只是暂时压住了情绪,而不是真的不怕疼。
她苦笑了一下,掬了一捧水,猛地扑在脸上。
冰凉刺骨的感觉瞬间从脸颊蔓延到额头,直冲脑门。
那一刹那,她像是被人当头浇醒,思绪也稍微归拢了些。
走出房间,脚步比刚才稳了些,背也挺直了一点。
阮初夏正在看手机。
见她出来,阮初夏笑嘻嘻地眨了眨眼。
“这就对了嘛,收拾一下多精神。”
卫成露语气里带着点慵懒的埋怨。
“我就不能懒两天?非得天天打扮?”
她脚却自然地走过去,挨着阮初夏坐下。
阮初夏瞥她一眼。
“成露姐,你不吃啊?面包还在烤,煎蛋也还能再加一个。”
卫成露摆摆手:“不饿,不想吃。”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阮初夏。
“你倒是一大早就起来了,今天怎么这么勤快?”
往常阮初夏哪有这么早起?
今天这反常的勤快,倒真让人忍不住多问一句。
阮初夏耸了耸肩。
“我昨晚十点就睡了,自然醒得早。”
“而且敏嫂一早就去买菜了,我想着帮忙搭把手。”
“再说,今天有重要客人要来。”
她这句话说得认真,像是在提醒大家别掉以轻心。
可卫成露只觉得心里一沉。
重要客人?
是谁?
她下意识地想着,会不会是萧家的亲戚?
还是部队里的上级?
可无论如何,她知道,自己不会被介绍给那位“重要客人”。
萧振武就站起身,快步往外走。
萧知禹和阮初夏交换了个眼神,也立刻起身跟了上去。
萧知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紧张,阮初夏则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默契十足,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
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客厅就只剩下卫成露一个人。
她抬起头,望着三人离去的方向,心头涌上一阵莫名的失落。
她不是萧家的人,不需要出去迎接,可人都走光了,她一个人坐在这儿也不合适,便慢悠悠挪到了客厅门口。
去得太近,显得冒失。
留在原地,又显得格格不入。
最终,她选择了一个折中的位置。
那个位置刚好能看见院子里的情形,外面的人不容易注意到她。
雨丝细细地飘着,一个男人穿过院门,朝屋里走来。
卫成露一眼就认了出来……
哪怕只看背影,她也能立刻分辨出来。
是章勇川,她的丈夫!
那个本该在三百公里外的县城上班的男人。
那个半个月前冷冷地说“你走吧,我不想见你”的男人。
此刻竟站在萧家的院子里。
她呼吸一滞,整个人僵住。
她不敢眨眼,生怕一闭眼,那人就会消失。
可现实比梦境残酷,他不但没消失,反而越走越近。
她完全没料到,萧振武说的贵客,竟是他。
是谁通知他的?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
章勇川穿着一件中山装,脸上满是倦意,显然是赶了很久的路才到这儿。
他直直盯在萧振武脸上,嘴角挤出点笑。
“萧使长,打搅了。”
萧振武马上笑着迎上来,一巴掌干脆利落地拍在章勇川的肩上。
“老章,可算等到你了!我们几个都在这儿念叨半天了,茶都喝了几杯,就差没派人出去接你了!”
他语气热络,“赶紧进屋,外头下着雨,雨点子冷得很,别在外头多待,小心着凉,冻着就不好了。”
听到“进屋”两个字,卫成露猛地一惊。
她脑子里迅速盘算着:哪个角落最不起眼?
哪条路能偷偷溜走?
可章勇川的眼神仿佛带着某种无法回避的穿透力。
他没看任何人,也没理会周围喧闹的招呼声。
目光越过萧振武的肩膀,越过阮初夏含笑的脸,越过郭华琴略带好奇的目光,直接落在她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