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死咬住牙根,翻来覆去地掏口袋。
终于从裤兜最底下抠出三张皱巴巴的纸币。
心在滴血。
这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本想来占点便宜,让对方帮衬点东西。
结果呢?
非但没要着,反倒白白搭进去三块钱!
三块啊!
那可是全家省吃俭用攒了半个月的钱!
俩人灰头土脸地走出袁支书家。
一路回村,谁也没吭声。
过了半天,谢桂花突然站住。
“都怪阮初夏那个小丫头片子,要不是她,咱哪用得着花这笔冤枉钱!”
她越想越气,恨恨地咬着牙,“一顿饭吃掉几百块,够我们全家吃一个月了!她倒是大方,请全村人吃酒席,却把爹娘往外推!”
阮德军也气得不行。
“不行,这事不能算了!我还管不了她了?”
他脸色涨红,额角青筋都跳了起来。
他双手握拳“我十月怀胎养她,供她读书,供她吃穿,结果现在她翅膀硬了,就敢不认爹娘?”
“我就不信她真能狠得下心!听说她要在京城办婚礼?行啊,那我们就去现场闹一闹。”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当着所有宾客的面质问阮初夏。
“让她难堪!让她丢脸!我看她到时候还装不装清高!”
这话一出,谢桂花立马不乐意了。
“老头子你脑子进水了吧?前脚刚花了饭钱,后脚又要我掏路费?老娘哪有那么多钱让你瞎折腾!”
她猛地把挎着的布包砸在地上。
气得声音发颤。
“你还嫌家里不够穷?还嫌我没被你拖垮?”
上次那顿饭几乎把家里积蓄掏了个精光。
再拿路费,这个家真要揭不开锅了!
米缸已经见底。
盐罐子里只剩下薄薄一层。
锅碗瓢盆都在角落里蒙着灰。
孩子们的学费还没凑齐。
冬天的棉衣也没着落。
家里每一分钱都掰成两半花。
可现在,阮德军居然还想往京城跑?
阮德军当然也知道家里穷,还是说:“我不管!就算去借,我也要去!不能让她就这么舒舒服服地甩了咱们!”
他眼神里透出一股执拗。
“她要是敢不认我这个爹,我就跪在她家门口,看她有没有脸把我赶出去!”
直觉告诉他,这回阮初夏是认真的。
她是真的下定决心,要把过去的一切切断。
一想到闺女真的不认他这个爹,他坐不住。
“白养她这么多年,说翻脸就翻脸?”
他不肯认输,哪怕所有人都说他错了。
他转身就要往村长家走,打算去借钱。
他脑子里已经盘算好了。
先借两百,再找三婶借一百,凑够路费就行。
大不了路上少吃一顿饭。
他饿得死,也不能让阮初夏逍遥快活!
“不行!”
谢桂花一把拦住。
“要是到了京城,那丫头还不搭理咱们,咋办?咱不是白跑一趟还倒贴钱?”
她伸手拽住他的胳膊。
“你疯了是不是?她要是根本不理你,你又能怎样?总不能真在人家婚礼上撒泼吧?”
阮德军冷哼。
“她敢不认账?我不怕她!她要是不给,我就写大字报,把她说爹娘的事全贴出去,让整个京城都知道她多不孝!”
他眼神凌厉如刀,语气狠得像要咬人。
“她现在风光,不就是靠那些有钱亲戚捧着?我要是把这事捅出去,看她以后怎么见人!看她男人还娶不娶她!”
说完,他甩开袖子。
根本不理谢桂花,径直走了。
谢桂花急得直跺脚。
想追上去再劝几句。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清楚,这事由不得她做主。
看平时家里像是她当家,真到大事上,还是阮德军说了算。
家里大小事也都听她拿主意。
可一旦碰上大事这种关口。
阮德军往那一站,声音一沉,她就再不敢多言。
男人的决定,是主心骨的决断,容不得妇人之见插足。
她一狠心,算了!
要去就去!
心也硬了起来。
既然拦不住,那就索性不去拦。
她还不信治不住阮初夏那丫头!
进了她阮家的门,就得守她阮家的规矩。
早晚有一天,得规规矩矩地喊她一声“妈”。
……
婚礼是在春节过后半个月办的。
年味还没完全散去。
那年头,结婚大多简简单单。
谁家要是大操大办,反而会被说是铺张浪费。
可这次阮初夏的婚礼,特别新潮。
从请帖到流程,从场地到服饰,全都打破常规,让人眼前一亮。
这种排场。
别说在那个年代的京城。
就是在沿海大城市也少见。
人们议论纷纷,有的说“太洋气了,不接地气”,也有的惊叹“这姑娘真是有福气”。
那时候哪有专门的司仪?
于是就由叶知遥顶上。
他念过大学,口才好。
又在机关里干过几年,台风稳健。
上台往那一站,气势就压得住场子。
花童则由小俊来当。
小姑娘才六岁,走起路来蹦蹦跳跳。
彭承宣还把战友、关系铁的兄弟全叫来了,
他们穿着整洁的军绿或便装,整齐列队,气势十足。
有几人还特意从外地赶回来捧场。
场面一下子搞得特别大。
街头巷尾都知道,萧家办婚礼,阵仗比上级视察还大。
但要说最出风头的,还得是那九辆婚车,寓意“长长久久”。
清一色的绿色吉普,擦得锃亮。
车队一出动,整条街都震动了。
孩子们追着跑,老人趴在窗口看。
“九”这个数字讨喜,既不显太过张扬,又足够吉利。
其实萧振武原本准备了20辆。
结果被萧老爷子一句话否了。
老爷子坐在藤椅上,抽着旱烟,淡淡地说:“萧家现在风头太盛,再这么张扬迟早惹麻烦,必须低调。”
萧振武只好作罢。
最后只用了九辆车。
照样引得街边一群人围观看热闹。
酒席定在京城最气派的饭店。
前前后后摆了四十桌。
整整三层楼都坐满了人,
不少人都挤在门口,就等着看新娘下车。
大伙儿都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平日里听多了萧知禹的威名。
说他打架斗狠、不服管教,连队伍上级都拿他没办法。
能搞定萧知禹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
究竟是何方神圣?才能压得住他?
萧知禹还是穿了军装。
腰杆挺得笔直,帽檐下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