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传来王一乘与宋明疏的脚步声。
容臻关掉了光幕。
就在她关掉光幕的下一秒,对面房子走出来一个清瘦的身影。
柳澄阜一只手在胸前抱着一堆衣服,另一只手还抓着一张塑料小凳子,像是准备要洗衣服。
柳家的院子种着一棵高大的龙眼树,树荫刚好遮住了院子。
阳光透过树枝空隙落下。
有一束光斑落在柳澄阜黑色的头顶,让他清隽的轮廓变得晦暗不明。
他盯着宋明疏与王一乘的背影,直到关门,垂下眼眸,打开水龙头,开始安静地洗衣服。
一切仿佛没有发生一般。
......
王一乘与宋明疏上了楼,两人停下了脚步,空气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旁边墙壁上方有阳光透过彩色琉璃窗,洒落五颜六色的光芒在楼梯口,仿佛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王一乘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带着宋明疏来见容臻。
而宋明疏也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跟在另一个男生的身后来见容臻。
复杂的情绪令两人一时沉默。
王一乘下巴朝着右边的房门微抬,“她在里面,你进去吧。”
“今天谢谢你。”
宋明疏清冷的声音顿了顿,又道,“刚才在楼下说的事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宋明疏只想在转校之前跟她见上一面,以后......从三中转去一中,他和她依然在同一个县城,想见面其实很简单。
明明转校是不喜欢她吃着碗里的,还盯着锅里的,他现在又.....
宋明疏眼中闪过冷意。
不想细究他来见她的真正原因。
王一乘嗯了一声。
刚才冲动将人带上来,王一乘现在有点后悔,又有点想知道容臻会怎么对宋明疏。
门啪嗒轻声关上。
王一乘整理行李箱衣服的动作顿了顿,隐约还听到容臻叫‘过来’的声音。
他拉着行李箱像是准备离开,但是又停下了脚步。
屋内,墙壁上投影有年轻男人咿咿呀呀地唱着戏。
窗边光线明亮,有微风轻拂白色窗纱,窗纱偶尔飞起,扫过黑色哑光皮质沙发,扫过容臻的脸庞。
她身上的绿色上衣颜色鲜艳,像是笼罩着一层耀眼的光晕。
她躺在沙发上整个人懒洋洋的,随手扯了一下窗纱,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过来,发什么呆。”
宋明疏伫立在离她三四米的距离,眼眸清冷,声音无波,没有挪动任何脚步,“你找我有事?”
容臻:......
如果现在说王一乘假传她的话,宋明疏会不会偷偷被气哭了。
容臻又拍了下身边的位置,声音散漫,“你再不过来,我就生气了。”
她目光还盯着墙上投影的男明星,并没有给宋明疏投去一个眼神,
宋明疏冷下脸走过来,躺在她的身边。
还带来一股好闻的木质香。
他身上果然香香的。
容臻伸手玩着他的头发,手感偏硬,想起他说什么转学,容臻也不想玩他头发了。
到手的鸭子想飞走就飞走吧。
暂时放过他了。
她打算解决了那个容臻的身体,国庆结束立即离开这个小世界。
也许这是跟宋明疏最后一次见面了。
容臻翻身起来,手肘支撑着上身,俯视着身旁的宋明疏。
眼眸漆黑,嘴唇红润。
他还很年轻呢。
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个女生了。
容臻摸了摸他的脸,又摸了摸他鼻梁右侧上的黑痣,“渴了吗?要不要喝水?”
宋明疏摇头,垂下眼眸,身侧的手无法抑制一般猛地一颤。他微垂的眼帘下,眼中的冷意刺骨至极。
这算什么?
唯一的温柔?
还是最后的温柔?
一支吸管塞入了宋明疏的口中。他还没有吸,吸管已经涌出一口芒果西瓜汁,进入他的口腔。
清甜的味道,沁人心脾。
身体灵魂仿佛有一股力量洗涤了一般,由内而外透着轻盈。
越是好喝.....宋明疏眼中越是冰冷。
容臻察觉他异常沉默,没想太多。毕竟他都决定转学了,可能不想纠缠太多。
“宋明疏,不好喝吗?”
不应该啊。
这杯芒果西瓜汁是五品灵膳,有一点点净化的效果。
喝完会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
他怎么没个反应?
宋明疏冷冷地看着她,他的那双眼睛像凝结成冰,透着渗入骨缝的冷。
容臻不想哄他了,在他手腕戴上一只黑色精致的腕表,作为分别礼物。
抬头时,她却看见宋明疏不知何时眼角无声流淌着泪水。他沉默地看着她,仿佛早已看穿了一切。
“别哭了,我今天又没有欺负你。”
容臻抹去他眼角的泪水,他湿漉漉的睫毛轻颤了一下,眼泪却越来越多。
一只轻颤的大手抓着她的手。
宋明疏嘴唇轻颤,“容臻.......”
“嗯?”
容臻那双桃花眸带着平静,没有以往那一丝将他吞噬或逗趣的光。
宋明疏清醒地看着一把刀捅进了他的身体。他别过头,浑身气息破碎,收敛,又破碎。
半晌,他声音嘶哑,带着一丝颤音,“我长大之后,嫁给你。”
几个字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闭着眼睛,没有回头。
仿佛不敢再看她的反应。
容臻:.......
什么嫁不嫁只是一时逗他说着玩的。
她视线落在黑色沙发那几滴泪水,液体洇湿沙发,让沙发的黑色看起来颜色较深。
像少年的心,鲜艳滚烫。
容臻戳了戳他的脸,“骗子!刚刚我打电话给你,你不接。昨天我约你去玩,你也不搭理我。”
“你是骗子。”
容臻重新躺在沙发,像是没了好心情。
宋明疏的手在沙发上挪动一般,抓着她的衣摆,“我没骗你。”
容臻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表示自己也是有情绪的。
房间安静。
只有男人低沉婉转的戏腔。
时间一秒秒过去。
容臻没有再听到宋明疏的声音,呼吸也是均匀平稳的。
打开光幕,发现宋明疏眼眸愈发暗淡,无声地流着眼泪,仿佛早已看出她在找借口不回应他那句嫁她的话。
容臻:.......
不愧是立志要搞科研的学霸。
敏锐度超强。
宋明疏的学霸头衔名副其实。
给他的那张忘心符必须品质高。
以免留下后遗症。
容臻转身哄人,“宋明疏,你别哭了,你哭得我的心都碎了。”
这种肉麻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声音轻柔,像是真的一般。
宋明疏沉甸甸的心像是被搬开了石头。他伸手搂着她的胳膊,靠了过去。
容臻揉了揉他的头发,“宝宝。”
宋明疏心里猛地发沉,靠在她怀里忍不住轻颤。
容臻:.....
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怪不得男人都喜欢蠢女人。
容臻觉得她现在也挺喜欢蠢男人的。
她抬起他的下颌,语气认真,“不喜欢我这么叫你?我只是想哄哄你,不想看见你一直不开心。”
宋明疏没有说话。
哗啦一声。
窗纱窗帘又一次拉上。
容臻松开了手中的窗帘,捏了捏他的脸,“不说话?一会儿你也别说了。”
宋明疏却依然流泪,沉默地朝着她张开了双手,仿佛......献祭一般。
容臻:......
这个男人怎么这么聪明呢?
真是太不可爱了。
容臻能怎么办?
把人弄哭了,只能把人哄好呗。
“别哭了好不好?再哭眼睛就瞎了。”
“你眼睛漂亮,瞎了多可惜。”
温柔轻哄的声音随着窗纱一晃一晃,不停飘动,如轻烟飘渺一般传了出来。
隐隐约约的,不太真切。
楼梯口。
女生哄人的声音,夹杂着男生低沉微喘,与五彩斑斓的光芒在地板上洒落,透着一股不真实的虚幻。
王一乘猛地踹了一脚行李箱,眼泪瞬间掉下。他转身跑回隔壁客房,躺在床上失神地看着天花板。
对他就不行。
对宋明疏就行。
阳光在地板上缓慢地移动。
楼下宋义拿着手机来回踱步。
柳澄阜的衣服洗完又晾晒,在龙眼树下的晾衣绳挂上一件件湿哒哒的衣服,水滴滴答滴答掉落在水泥地板。
宋义拨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然而电话一直没有人接通。
大热天,小巷子人少。
附近除了绿豆冰沙小摊那老板,只剩下柳澄阜一个人。
宋义将目光放在柳澄阜的身上,“同学,你有容臻的电话吗?我家少爷进去很久了,我想找人。”
孤男寡女在一起,不不,好像还有另外一个男学生。
宋义又稍稍放心了一点点。
柳澄阜弯腰抓着塑料桶,视线微抬,对面二楼窗户里似有人影微微摇晃。
“同学,我家少爷是刚刚穿着蓝色条纹衬衫的男学生......”
宋义的话还没有说完,柳澄阜沉沉的目光便望了过来。
他瞳孔漆黑,目光沉沉,脸上还带着一丝青涩,在下午一两点火辣的太阳之中,莫名有点悚然。
宋义作为成年人,自然不会怕一个清瘦的少年。
他好奇地看了柳澄阜两眼,不明白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为什么有这么深沉的气质。
但是他现在忙,无意关注一个陌生人。
“你跟容臻是邻居,你有联系方式吗?”怕柳澄阜不肯说,宋义还掏出两张百元钞。
自家少爷不接电话,宋义只能寄希望于容臻能接通电话。
柳澄阜收下那两张百元钞,“有电话,你稍等。”
他转身回去,身影消失在宋义的视线。
宋义以为他是抄电话号码出来。
但是不是。
柳澄阜许久都没有出来。
拿钱不办事?
宋义有些不太高兴,继续在容臻的房子面前来回踱步。
屋内光线昏暗。
四周墙壁红砖裸露在外,只有一床一桌椅,还有几套衣服整齐摆放在床尾。
东西少得可怜。
连空气透着一股赤贫的气息。
柳澄阜规规整整地坐在小椅子,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黑色手机。
黑色手机的大屏幕与简陋的房子格格不入。
他带着厚茧子的指尖在键盘、在屏幕,小心翼翼地来回摸索,有些笨拙地探索着这个新手机。
半晌,他像是摸透了一般,打开电话本那个唯一的号码,点击拨通。
【喂。】
容臻的声音平静,没有一丝异样。
柳澄阜抬眼望着窗外明亮的光线,握着手机的手松开了一丝紧绷。
“楼下有人来找宋明疏,他给我两百块钱找我要你的电话号码。”
容臻笑了一下。
仿佛是笑他后面这句多余的解释。
柳澄阜看向院子的视线微移,落在屋内墙壁上裸露的红砖,一样是赤条条的。
手机是她送的。
电话本只有她一个人的号码。
现在为了两百块,第一次打了她的电话.......
两百块很多了。
可以当一个月的伙食费了。
柳澄阜视线落在桌上那两张百元红钞。
刻意遗忘了前几天,他依然生活窘迫,却看也不看汤秀兰给的那一沓钞票。
手机传来容臻略带笑意的声音。
【想去我家吗?】
容臻没说电话给不给,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而是问柳澄阜想不想去她家。
她像一个高明的猎人,在高处静静地看着猎物做出选择。
柳澄阜张了张嘴,还没有说话,那边容臻像是知道他会拒绝一般,又说,“只有一次机会哦,你想好再说。”
柳澄阜想拒绝,以此来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他视线落在墙上毫无修饰、赤条条的红砖,又莫名狼狈垂下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