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芙不知道端王府的事,但找人问过,知道端王好好的,她也就没再关注了。
跟慕容烬相处的这段时日,她也摸清了他的脾性。
以前因为脑疾,喜怒无常的时候都没有动过端王,现在更不会了。
她要忙着看奏折,跟慕容烬学习政事,连老太太那边都没有多少时间陪了。
老太太过来翠微宫,在内殿门口见洛芙坐在堆得高高的奏折的书案后,慕容烬虽也坐在旁边,但却是坐没坐相的倚在宽椅上,手里剥着栗子,身上地上落了一些壳子,时不时喂给洛芙一颗,瞧着洛芙下意识吃进嘴里嚼嚼嚼,他笑得离老远都能让人知道他很愉悦。
吃完了,又紧接着捧了香茶到洛芙嘴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没正形的公子哥在服侍自家媳妇呢。
老太太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个皇帝跟她认知里的皇帝完全不一样。
他会在孙女做针线的时候陪在一旁扯棉花,瞧见孙女遇到布料厚的地方扎不动时,会接手过来缝一段,那针脚整整齐齐的。
怪不得那帽子的针脚一段歪一段齐呢。
搞得老太太怀疑人生。
接着又让孙女看奏折,还带去上朝了。
她知道后,急坏了,赶忙让身边侍女去打听,就怕那些大臣骂孙女。
谁知,别说骂了,那些大臣连议论都没议论过。
老太太至今还迷茫着。
她心里虽还不踏实,但皇帝对孙女的这份心,她是看得真真切切。
莫说帝王,就是普通人家,哪有这样好的呢。
早前她还操心没有子嗣,孙女位置不稳的事。
现在看来,真是瞎操心。
左右她只是个老婆子,又没见识,指手画脚的说不定还会坏事。
还是做个不操心的老丰君就是了。
老太太想开了,也没搅扰里面的人,叫侍女把炖得浓浓的鸡汤送进去,自己则回去了。
殿内,慕容烬接过侍女奉上的鸡汤,挑眉道:“老太太竟不进来说你几句,看来这是想开了,往后当是不会再教你做女红了。”
洛芙嗔道:“你都让我上朝了,怎么教我女红嘛。”
她望望满桌子的奏折,有些愧疚:“就是我都没时间陪祖母了,她老人家才来宫里没几日,正是需要我陪的时候……”
慕容烬拿勺子喝了一口鸡汤,觉得味道还凑合,便舀了一勺喂给洛芙:“宫里的杂耍戏班又不是没有,老太太看这些打发时间也不错,晚间用饭的时候在一块就是了。”
洛芙点点头,把鸡汤喝下去,见他又喂过来忙道:“吃不下了。”
慕容烬道:“才吃了几个栗子就饱了么?”
洛芙道:“谁说只几个栗子,你还喂了糕点,还有茶水,哪儿不饱呢。”
慕容烬喂得开心,还真不记得喂了这么多,他看看手里的鸡汤,把它放回托盘里让人拿下去。
洛芙舍不得老太太的心意,叮嘱道:“倒入炉子里热着吧,过会儿我饿了再用。”
侍女们应声出去。
慕容烬取来锦帕为她擦擦嘴:“等你饿了想必要下午了,下午吃了,晚上又吃不下了,啧,真不该喂你吃东西。”
“陛下终于知道了?”洛芙小心的抚了抚奏折,“而且谁家办公务的时候还吃东西呢,上面要是被溅上污渍,叫大臣看见多不好。”
慕容烬把锦帕扔回去,半圈住她:“贵妃说的是,长烬以后不敢了。”
洛芙忍不住笑了,侧过脸跟他贴贴当做安慰。
慕容烬想去亲那红唇时,她却又离开了,捧着奏折迅速进入状态,看得无比认真。
慕容烬幽怨地望着她,有些后悔让她学习政事了,瞧现在只是刚开始便这样专注,连他都不顾了,待到后面他怕不是都要见不到她了。
洛芙还真没空注意他,她看着折子,脸色逐渐凝重:“这桩案子……”
慕容烬凑过来看了眼。
是一桩因奸淫而出的命案,受害人不远万里跑来京城都察院告状,都察院便立即把这桩案子上报了。
慕容烬故意道:“这桩案子怎么了?”
洛芙脸色不太好:“受害人远在山西,行这么远过来告状,十有八九是冤屈的,而若是属实,好好的一家人,竟被害成这样,这真是太让人气愤了!”
慕容烬虽说有些后悔让她入政,但真有个案子出来,他还是选择教她引导她:“贵妃说的是啊,那可要好好查查了,贵妃可有属意的人选?”
洛芙想了想道:“交由山西巡抚办吧,从二品,是山西最大的官,当是没人敢掣肘他。”
慕容烬挑眉,也没说话,等着她继续说。
洛芙思忖着:“只是不知这位巡抚到底是何品性,若是差的,没人掣肘他,反倒叫他无法无天了,还需再派个人过去。”
慕容烬笑了:“贵妃想派谁?你的好姐妹文香君?”
洛芙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我身边知人品,能信任,能做事的人也只有她了,不过这个案子,我还想让元春也一起过去看看,她比香君更细腻一些,又是文学院出来的,专门经办各类案件,反倒更合适,只是她现在只是个应天府的文吏,单独派她过去,恐她压不住巡抚。”
慕容烬满意地捏捏她的耳垂:“贵妃真是聪明又有天分。”
他能认可,洛芙就更有底气了,连忙提笔写下任命文书,写完之后却是先唤了听兰和青禾。
她心疼文香君和赵元春要去那么远,想让听兰和青禾拿些银子过去补贴给她们。
慕容烬闲闲道:“她们已经是官员,让她们做事自有规制和程仪,你这样贴补她们,叫她们那些同僚知道,她们往后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
洛芙闻言这才意识过来,忙打消念头,只叫内监进来,让他拿了文书去司礼监,而后下发。
内监应声退出去。
洛芙突然觉得不对劲,问慕容烬:“这两日怎么不见高公公?”
慕容烬又歪回去:“他啊,去皇陵了。”
洛芙觉得奇怪:“高公公好好的,为什么要去皇陵?”
慕容烬道:“他犯了错,自然要受罚,只是让他过去住几天罢了。”
洛芙看看他,还是没忍住劝道:“公公年纪也不小了,皇陵那地方指定艰苦,他犯的错若是寻常,就免了吧。”
慕容烬没说话,只哼了声,站起身弹了弹自己身上的板栗壳子,走去一旁的鸟架前逗弄鹦鹉。
洛芙见状便知他也没真的生气。
只是才罚了人,扭头就要人回来,有些下不来台。
洛芙便给他递了个台阶:“香君也是锦衣卫呢,属高公公管,不让他回来,万一有旁的事耽搁了可怎么好?”
鸟架旁的颀长身影充耳不闻,只顾着逗鸟,仿佛十分喜爱这只才刚被送过来没几天的鸟儿。
洛芙也不气馁,继续道:“耽误了正事可不行,陛下,我这便让人把高公公追回来哦。”
那人还是只当听不见。
洛芙抿唇笑了,悄悄冲侍立在门口的内监招招手。
内监连忙小跑着进来躬身听令。
洛芙吩咐了一句,又叮嘱道:“天冷,昨儿又下雪,我怕公公耐不住,你用马车去接公公回来,把太医也带上,对了,先寻个人骑马去追,我怕你们马车走的慢,平白又多受些苦。”
那内监悄悄往鸟架旁瞥了眼,见帝王就跟没听见似的,便知道这是默许,连忙应声下去办了。
文书任命与接高斌的快马先后出了宫门。
不多时,文香君便在北镇抚司接到了任命文书。
她拿着文书回到值房时,被其他锦衣卫围上来,恭贺声不断。
谁都知道她是宫里娘娘出身,跟皇帝与贵妃亲近,是个大红人。
如今又亲自任命去督办案子,可见两位圣人对她的重视。
众人心里怎么想且不论,面上都是再没有的热情,更不敢轻视她女子之身。
文香君也不拿乔,大方与他们交谈。
祈川在一边,难免也想起那位贵妃娘娘。
跟他阿姐可真像啊。
年龄也能对得上。
他不想放过每一个跟阿姐有关的事,悄悄打听过这位贵妃娘娘。
但也没打听出什么来,只知道她是兖州按察使的二女。
谁都知道陛下宠爱贵妃到了无以复加地步,她的事情,旁人也不敢多说,生怕说错什么就惹来祸端。
祈川一边觉得阿姐总不能嫁给了按察使,一边又觉得阿姐那样美貌,怎么就不能嫁给按察使了。
可他又抽不开身亲自过去兖州查探这件事。
只能寻人去兖州查问。
只是他找了好几个人,都不接这事。
好不容易有个接的,竟然要二十两银子。
他一时拿不出来,只能暂时搁置,待攒够了钱再说。
“祈兄,想什么呢?”
文香君应付完一众同僚,见祈川站在一边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便过来拍了他一下。
祈川回过神,忙道:“没想什么,只是你此去山西一来一回恐怕要赶不上过年了。”
文香君倒不在意:“母亲远在天边,我一人在哪里,哪里便是家,既是家,在哪里过年都一样,何况此次还有一好友同行,便更不算什么了。”
祈川笑道:“文姑娘真是豁达,怪不得娘娘看中。”
文香君摆手客气了几句,跟他告辞,先去了应天府找赵元春。
赵元春从值房里出来,见文香君身姿挺拔地站在院中,不禁扬起笑脸走过去道:“文姐姐你来了。”
文香君也笑道:“娘娘叫咱俩去办案,我有马比较便利,便想着过来问问你要不要我骑马带你一同去驿站。”
赵元春正愁呢,她的俸禄还没发下来,上头虽说给了程仪,但总是杯水车薪,洛芙给她的吃用,她还没有换成银钱,虽说她们外出办案,凭勘合便能在驿站使用马匹车辆,也能免费吃住,可从京城到外面的沙河驿还有好一段路呢。
她正盘算着回去拿了东西去当铺先当点银子好抵车马费。
不想文香君过来雪中送炭,不禁大喜,谢道:“多谢姐姐,我正因此事犯愁呢,有姐姐带我自然求之不得。”
文香君笑道:“那咱们先回去收拾行囊,过后我去你家寻你。”
赵元春忙应声,两人一起出了应天府又各自归家。
文香君收拾好东西,按照约定,去到赵元春赁的小宅子,接上她一起出京去了沙河驿。
而后改换马车,往山西去。
赵元春有心做出一番成绩,这又是第一次被任命,她鼓着口气,路上几次换乘马匹赶路,在年关时终于赶到山西。
只是如此赶路,莫说她,连文香君都憔悴了不少。
“先找个客栈休整一番吧,赶了这么久的路,我看你要吃不消了。”
后半程的时候,赵元春实在撑不住了,两人只能又换回马车。
现在赵元春脸色惨白,头发凌乱地倚在车墙上,闻言勉力直起身子道:“年关了,这两天衙门就要休沐,咱们还是现在过去吧,不然耽搁到休沐,又要拖上许久了。”
文香君点点头,叫车夫直接去巡抚衙门。
回头见赵元春憔悴的模样,伸手捞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赵元春抱住她的胳膊,稍微舒服一些。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马车停下。
“二位大人,巡抚衙门到了。”
文香君扶着赵元春走下马车,见衙门还开着门,不禁都是松了口气。
衙门两边的守门衙役见她们过来,立马喝骂道:“哪里来的刁妇,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你们乱闯的地儿吗!”
文香君脸色沉了沉,直接亮了锦衣卫的令牌:“我与赵大人奉圣命来此督办乡霸奸淫民女一案,你们速速让开带我们去见巡抚大人!”
守门的两个差役并不看令牌,只互相看看,一个嘲笑道:“你,女的,锦衣卫?你猜老子信不信?”
另一个骂道:“哪儿来的两个疯婆子,冒充什么不好,冒充锦衣卫,赶紧走,不然老子拿你们下大狱!”
文香君脸色已经十分难看,手攥成拳头。
赵元春拦了下,冲她摇摇头:“不值当在他们身上浪费气力,他们许是不知锦衣卫令牌,让他们看勘合便是。”
她从随身包袱里拿出勘合递过去:“陛下早已经许女子入仕,你二人看仔细了,再有阻拦,耽误了案情,唯你二人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