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山工业城返回锦城的官道上,夏淮安与周主簿并辔而行。秋日的阳光透过道旁梧桐的枝叶,在青石路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如同一幅流动的水墨画。车轮碾过金黄的落叶,发出细碎的“咔嚓”声,惊起几只觅食的麻雀,扑棱棱地飞向远处已经收割完毕的稻田。
周主簿从怀中取出一张写满数字的宣纸,纸张在秋风中微微颤动。他眉头紧锁,手指在纸面上轻轻敲击:“东家,算清楚了。”他的声音有些发涩,“一千二百万亩水田,按现在的耕作效率,至少需要一百五十万劳力。”
夏淮安勒住缰绳,战马打了个响鼻,喷出的白气在微凉的空气中凝结成雾。他望着远处正在田间劳作的农工,沉声道:“即便加上十几万头耕牛,也要一百二十万人。”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马鞭,皮革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周主簿叹了口气,将宣纸折好塞回袖中。这个动作让他宽大的官袍袖口滑落,露出腕间一道陈年的鞭痕。他轻声道:“巴州能调动的劳力不过二百万。修路要三十万,采矿要二十万,工坊要十万,再加上军队和其他郡县的农庄都需要大量人口……”他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指甲与皮革马鞍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属下计算过,眼下能调集用于开垦锦城平原的,最多八十万劳力。”
“缺口四十万。”夏淮安的声音很轻,却让周主簿心头一颤。这个数字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两人心头。远处传来农人吆喝耕牛的号子声,悠长而疲惫,在空旷的田野上回荡。
夏淮安突然说道:“若是有蒸汽拖拉机,八十万人足矣。”他的目光投向远方,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未来的景象。
周主簿疑惑地抬头:“拖拉机?”这个陌生的词汇在他舌尖打了个转。
“一种不用牛马,靠蒸汽机驱动的耕犁。”夏淮安解释道,手指在空中比划着,“一台机器能顶二十头牛,日夜不停。只要机器足够,便是二十万人,也能打理好这一千二百万亩水田。”他的眼中闪烁着憧憬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钢铁巨兽在田野间轰鸣的景象。
周主簿眼中闪过一丝向往,但很快又黯淡下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挂着的算盘,珠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杨三郎那边……”
“急不得!”夏淮安摇头道,马鞭轻轻点在周主簿的算盘上,“这就像酿酒,再急也省不了发酵的时间。”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却又透着坚定。
科学的发展有内在规律,无法一蹴而就,需要时间沉淀。夏淮安望着远处正在翻地的老农,那佝偻的背影与笨重的木犁形成鲜明对比。除非是他完全掌握了蒸汽机的精密构造,靠自己的记忆完整的复制出来,就像他能凭借化工专业知识,将无烟火药的制作过程完成重现。
而且,就算杨三郎等人发明出来了实用蒸汽机,从样机到量产,中间也要很长一段时间。
“远水解不了近渴!”夏淮安沉吟道: “当前阶段,还是只能靠人力、畜力!”
“这事,还得落在王清芷身上!”夏淮安突然微微一笑,眼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咱们要给她封个官。”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期待。
周主簿吓了一跳,差点从马背上滑落。他急忙抓住马鞍,官帽歪到了一边:“就算王清芷的身份无人知晓,但给女子封官,那可是亘古未有的开创之举,有违当今礼制!”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微发颤,手指紧紧攥着缰绳,指节都泛了白。
夏淮安大笑起来:“咱们干过的有违封建礼制的事情还少么!让女子上学,废除奴制,学堂增设六学,不差这一件!”他的马鞭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指向远处学堂的方向,那里隐约传来孩童朗朗的读书声。
“至于朝堂……”夏淮安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声音变得低沉,“他们可管不了我这个巴州节度使!那些酸腐儒生,若是不满,就让他们嚼舌根吧,只要不闹出事来,不必理会。”
抵达锦城后,夏淮安立即召集了查中河、查中萍和王清芷等人。议事厅内,周主簿将一摞账本摊开在红木案几上,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在安静的厅内格外清晰。
“秋收刚过,”周主簿的声音在厅内回荡,手指点着账本上的数字,“咱们巴南郡的一百多处农庄,土豆红薯收了一千多万石,晚稻也有几十万石,仅仅是这些粮食,就价值一千多万两银子。”他的指尖在“一千多万”几个字上重重敲了敲,墨迹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华夏银行在锦城开设总行后,”周主簿继续道,翻到下一页,“更是吸引了数百万两存款,加上琉璃、银镜、白酒等收益,咱们如今银两充裕、粮食充足,可放心发展。”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却又很快转为忧虑,“只是,巴州劳动力不足,东家说,这个事情,要靠王姑娘解决。”
王清芷正站在窗边,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听到自己的名字,她转过身来,素白的裙摆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我?我能做什么?”她的声音里带着疑惑,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佩剑的剑柄,“难道让我扮成闯军去其他州掳掠百姓当劳动力?”这个想法让她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夏淮安哈哈大笑,笑声在厅内回荡。他走到王清芷面前,伸手轻轻拂去她肩头的一片落叶:“猜对了一半!”
“哪一半?”王清芷急道,脸颊因为急切而微微泛红,”你快说啊!”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抓住了夏淮安的衣袖,又立刻意识到失礼,慌忙松开。
夏淮安收敛了笑容,正色道:“不是让你去扮闯军,而是去为闯军赎罪。”他的声音变得严肃,目光如炬,“闯军这些年在楚州肆虐,百姓苦不堪言,最惨的是,闯军攻入剑门关前,将楚州的青苗田破坏了极多。如今虽是秋收时节,但楚州百姓仍然面临饥荒。”
阳光照在夏淮安的脸上,勾勒出他坚毅的轮廓。他继续说道:“清芷,我打算封你为华夏慈善大使兼巴州巡查史,执正五品官印,率领一千名华夏军,带一些粮食,去楚州。”
王清芷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如同夜空中突然被点亮的星辰。夏淮安的声音在厅内回荡:“记住,你们的目的,不是赈灾。你们要救助灾民,但最重要的是,要引导这些灾民去剑门关,告诉灾民,只要进入巴州,就有工作,就有工钱,哪怕断手断脚,巴州也能给他一碗饭吃!”
周主簿适时地补充道:“我已经派人多印刷了一些宣传单,”他从案几上拿起一张墨印的纸张,上面画着丰盛的饭菜和笑脸盈盈的工人,“文字少,图片多,宣传单就一个主旨——来巴州、有饭吃!”他的手指在图案上轻轻摩挲,油墨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
王清芷深吸一口气,突然单膝跪地,抱拳施礼。她的动作干脆利落:“此举一来可以解决楚州百姓的饥荒,二来也能为巴州的建设增加劳动力,三来......能为闯军犯过的恶行赎罪,”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很快又坚定起来,“属下一定竭尽全力做好这件事情!”
虽然闯军已经离开了楚州,但毕竟在楚州经营了数年,还留有不少势力。王清芷的眼前浮现出那些熟悉的面孔——醉仙楼的王掌柜,总是笑眯眯的厨子老李,还有那些忠心耿耿的侍卫。这些都可以利用起来。
夏淮安点头道:“我知道,这件事交给你,一定能办好。”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信任,目光温暖如春日的阳光。
“事不宜迟,”夏淮安转向窗外,看着渐渐西沉的落日,“楚州百姓正陷入饥荒,咱们越早去越好,晚了,只怕饿殍遍野……”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几分沉重。
王清芷站起身,带着坚毅的目光:“属下领命!待属下和查教头商议一番,选出军纪好、能说会道,自愿加入慈善宣传队的一千名军士,最迟后天出发。至于粮食,我们先带少量,后续再派入从剑门关取粮。”
查中河轻轻点头,手指在桌面上画着无形的路线图:“属下也会做好接应工作,让楚州百姓进入巴州之后,一路都有赈粮和安置场所,引导他们来锦城做工人。”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如同他这个人一样可靠。
查中萍皱了皱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佩刀:”剑门关守军也会配合,让灾民进城。只不过,”他的声音变得凝重,”这样一来,必然会有不少各方奸细混入灾民中,从而潜入巴州。”
“无妨!”夏淮安微微一笑。他大步走到厅中央,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奸细越多越好!来了一万奸细,就是一万劳动力。他们如果能偷偷学会咱们的本事,推广到天下,也是好事!”
他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些:“但是要提防有人恶意破坏,或者恶意煽动灾民对抗情绪,一旦发现,”他的手指重重敲在案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抓捕审问,严惩不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