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城里各处都很熟悉,甚至知道哪家粮铺的掌柜克扣斤两,哪家药铺的伙计会偷卖便宜药材。
“朱家放贷,专挑收成不好的时候。”郭腾靠在墙边,声音低沉,“我爹娘就是被他们逼死的。”
卫承璟没说话,只是把烤好的红薯掰了一半给他。
郭腾接过,突然说:“你们……想报仇吗?”
卫穆清抬起头,黑眸深不见底。
“想。”
郭腾虽然瘸了,但脑子没坏。
他爹生前是村里管账的,耳濡目染,对数字极敏感。朱家放贷的套路、粮铺压价的伎俩、药铺以次充好的把戏,他全知道。
“西街粮铺的刘掌柜,秤砣底下贴了铅。”郭腾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买三斤米,实际只有两斤半。”
卫承璟眯起眼:“所以?”
“所以咱们可以‘帮’人复秤。”郭腾咧嘴一笑,露出和卫承璟如出一辙的狼性,“收一文钱辛苦费。”
“公平秤”生意
第二天,卫承璟和二傻蹲在粮铺对面,看着一个老妇人颤巍巍地买了半斗米。
“大娘!”卫承璟凑过去,笑容纯良,“要复秤吗?一文钱,保准不吃亏。”
老妇人将信将疑,但还是掏了一文钱。
卫承璟把米倒进郭腾做的简易秤盘——果然少了二两。
“刘掌柜!”他扯着嗓子喊,“您这秤砣长腿了?”
粮铺前顿时一片哗然。刘掌柜脸色铁青,不得不补足了米,还赔了老妇人三文钱。
消息很快传开。
“找卫老大复秤!童叟无欺!”
一天下来,他们竟赚了二十多文——比偷馒头强多了。
药铺的漏洞
郭腾还知道药铺后门的秘密。
“仁心药铺的伙计,每月初五会偷半斤当归出来卖。”他压低声音,“咱们可以‘帮’掌柜的盯梢。”
卫穆清抬眼:“勒索?”
“不,是‘分红’。”郭腾笑得狡黠,“咱们装作无意撞破,伙计自然会给封口费。”
果然,初五那晚,二傻“恰好”撞见伙计往怀里塞药包。
“哎呀!”他故意大喊,“这不是当归吗?”
伙计吓得面如土色,最终交出了三钱银子。
瘸子的智慧
郭腾的腿废了,但脑子转得比谁都快。
他教小桥用烂菜叶引开看门狗,方便卫承璟翻墙偷富户厨房的剩菜。
他让小结巴把陈皮磨成粉,掺在粗茶里卖给茶摊,冒充“消食茶”多卖两文钱。
他甚至记得县衙巡夜的路线,帮众人避开宵禁后的盘查。
破庙的变化
一个月后,破庙里多了些“家当”——
一口铁锅(从废弃的灶台上撬下来的)。
半袋粗盐(用复秤赚的钱买的)。
几块完整的油布(遮雨用)。
夜里,五人围着火堆煮野菜粥,竟然能吃饱了。
“郭哥,”小桥捧着碗,眼睛亮晶晶的,“你真好用!”
郭腾揉了揉她的脑袋,笑而不语。
卫承璟盯着火光,突然说:“明天开始,教你们认字。”
众人一愣。
“认字,记账,算数。”卫承璟的声音低沉,“咱们不能一辈子当老鼠。”
卫穆清在阴影中勾起嘴角。
——认了字,才能看懂仇人的名册。
——学了算,才能算清血债的利息。
有了些银钱。
生活总算能喘口气。
便想着,拿一点去给弟弟买身能挡住白发的,让他白天也能出去走走。
结果在铺子遇到了朱小弟(朱小姐的弟弟,也比较胖,年纪和他们相仿)
对方打了卫承璟一顿,还抢了他的钱。
(还好只带了一点。)
于是买衣服这种事情暂时作罢。
有次在城里,有个女的,眯着眼睛看了几个人(除了郭腾和卫穆清的其他几个孩子)
说给他们吃的喝的。
几人差点要跟着。
结果对方是个老鸨,要让小桥做扬州瘦马,他们几个做娈童面首。
他们打了对方一顿,又逃了。
正准备离开此地。
小结巴却病了,发了高烧。
强行离开,他会死。
攒了许久的铜钱,终于够买一顶能遮住白发的帷帽。
卫承璟攥着钱袋,心里盘算着——弟弟已经很久没见过白天的太阳了。
布庄的伙计见他衣衫破烂,本想赶人,但瞥见他手里的铜钱,又勉强堆出笑脸:“小客官要什么?”
“帷帽。”卫承璟指了指挂在高处的那顶,“纱厚些的。”
伙计取下帽子,正要递过来,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哟,这不是卫老大吗?”
朱家的小少爷摇着折扇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他比卫承璟还矮半头,但一身绫罗绸缎裹着肥肉,活像只镶了金边的猪。
卫承璟绷紧脊背,没吭声。
“怎么,想买帽子?”朱小弟一把抢过帷帽,啧啧两声,“给你那白毛妖怪弟弟戴?”
卫承璟猛地抬头,眼神阴鸷。
朱小弟被他的目光刺得一哆嗦,随即恼羞成怒:“给我打!”
拳头如雨点般落下。卫承璟蜷缩在地上,死死护住怀里的钱袋,可最终还是被抢走了。
“穷鬼!”朱小弟踹了他一脚,扬长而去。
卫承璟吐出一口血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空手而归
破庙里,众人看着他青紫的脸和空空如也的手,沉默不语。
“没事。”卫承璟咧嘴一笑,扯到伤口又疼得龇牙,“下次再攒。”
卫穆清坐在阴影里,白发垂落,遮住了表情。
陷阱
几日后,一个穿绸缎的妇人在巷口拦住了他们。
“可怜的孩子……”她蹲下身,用香帕擦了擦小桥脏兮兮的脸,“跟姨走,有饭吃,有衣穿。”
小桥眼睛一亮,刚要点头,卫承璟一把将她拽到身后。
“你是谁?”
妇人笑容慈爱:“我是善堂的嬷嬷,专收留无家可归的孩子……”
卫承璟盯着她厚重的脂粉和染了蔻丹的指甲,突然冷笑:“善堂嬷嬷用得起南洋的胭脂?”
妇人脸色一变。
二傻已经绕到她身后,一把扯开她的荷包——里面掉出几张画了押的卖身契,赫然写着“扬州瘦马”“清倌童”等字眼。
“老鸨!”小结巴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