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柳絮吹过御苑，我望着手中新帝亲赐的北境调令，指尖在那枚朱砂印上轻轻摩道：“这回，怕是真的要走了。”
顾言澈站在身后，没有说话。他总是这样，沉默的时候比开口时更让人揪心。
“你别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我转身笑了笑，“我又不是没出过远门。”
他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可这次不一样。”
我眨眨眼，故意轻松地说：“怎么？堂堂顾将军，也学会儿女情长了？”
他轻哼一声，伸手将我揽入怀中，下巴搁在我发顶：“你要是敢不回来，我就亲自去把你绑回来。”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心里却泛起一丝柔软的酸涩。这一回，或许真不是说走就能走、说回就能回的事了。
风拂过窗棂，带起帘角一缕残香。
第二日朝会后，朝廷开始进入短暂的休整期。政变虽已平息，但余波仍在暗处翻涌。新帝并未松懈，而是召集重臣商议后续对策，同时命各地州府加强戒备，以防前朝余党死灰复燃。
我与谢婉柔约在午后见面，她如今贵为太后，但仍习惯在宫中最偏僻的一座小院里设茶宴。那里清幽安静，远离纷争，是她难得能卸下太后身份的地方。
“你真要去北境？”她一边斟茶一边问。
“圣命难违。”我接过茶盏，轻抿一口，“再说，青鸾组织的线索也不能断。”
她点头，眼神若有所思：“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何偏偏选在这个时候现身？”
我垂眸一笑：“自然是觉得我们刚经历一场大战，元气未复，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她轻叹一声：“可惜他们低估了你和顾言澈。”
我摇头：“不是低估我们，是高估了自己。”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谢府一同品茗论棋的日子。
“听说顾将军这几日都在校场练兵？”她忽然换了个话题。
“嗯，说是北境局势不明，他想多准备些兵力随时调动。”我顿了顿，“其实我也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
“他在等我回来。”我说得坦然，“而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谢婉柔沉默片刻，轻轻放下茶盏：“你知道吗？有时候最怕的不是敌人强大，而是人心变了。”
我心头一震，抬头看向她。
她目光平静如水：“顾言澈对你的心意从未动摇，可你呢？你是否也在不断变化？”
我一时语塞。
她笑着摇头：“我不是质疑你们的感情，只是提醒你，权谋之路走得越远，越容易迷失初心。”
我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茶影，喃喃道：“我会记得。”
黄昏时分，我回到府邸，顾言澈已经等在门口。他一身便装，少了往日的肃杀之气，多了几分闲适。
“今日不去校场？”我挑眉。
“今日歇一天。”他牵住我的手，“带你去个地方。”
他牵着我穿过几条街巷，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院中种满了各色花卉，蝴蝶翩跹，蜜蜂嗡鸣，竟有几分田园气息。
“这是……”我惊讶地看着四周。
“我买的。”他淡淡一笑，“想着你若哪天倦了，可以回来歇歇。”
我怔住，半晌才低声说：“你怎么知道我会需要一个这样的地方？”
他握住我的手，掌心温热：“因为我知道你总会累的。”
我靠在他肩上，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暖流。这一刻，我仿佛真的回到了那个只愿安稳度日的沈清欢，而不是如今这个不得不背负家国命运的谋士。
夜幕降临，我们在院子里摆了一张小桌，点了几个清淡的小菜，还有一壶桂花酿。
“敬你的白衣女侠。”他举起酒杯，眼里带着笑意。
我笑出声来：“敬那些需要英雄的人。”
我们碰杯，酒香四溢。
月光洒落庭院，虫鸣声此起彼伏，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你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那个‘白衣女侠’了，你会不会嫌弃我？”我忽然问他。
他愣了一下，随即认真地看着我：“就算你不穿白衣，我还是认得你。”
我心头一软，忍不住扑进他怀里，闷声道：“那你可要一直认得我。”
他轻抚我的后背，声音温柔而坚定：“我一直都在。”
这一夜，我们谁都没提北境，谁也没说未来。就只是静静坐着，听着风声，看着星光，享受着这份久违的宁静。
三日后，我启程前往北境。
临行前，云逸尘送来了最新的情报：“北境那边的确有动静，不过暂时还没查到青鸾背后的真正主谋。”
“继续查。”我接过密信，神色凝重，“我要的是确凿证据，不是猜测。”
他耸耸肩：“你放心，我办事向来稳妥。”
“对了。”我忽然想起什么，“最近朝中可有什么异动？”
他眯眼一笑：“倒是有个有趣的传闻——据说几位老臣正在密谋推举一位新太子。”
我眉头微蹙：“这个时候立太子？”
“政治嘛，永远比你想的复杂。”他摇着折扇，“你不在的日子里，朝堂可不会停下脚步。”
我点点头，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那你呢？”我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做？”
他轻轻一笑，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当然是站稳立场，等你回来。”
我笑了笑，转身登上马车。
顾言澈站在城门口，一身戎装，神情冷峻。
“一路小心。”他说。
“你也一样。”我回应。
马鞭一扬，马车缓缓驶出城门。
我回头望去，看见他依旧站在原地，身影逐渐被晨雾吞没。
风从北边吹来，夹杂着些许寒意。
我知道，这一去，恐怕再难回到那样的宁静时光。
但我必须去。
因为有些事，只有我去做了，才能安心。
因为我已不再是那个只想安稳度日的丫鬟，而是肩负重任的谋士。
因为我答应过，要守护这片江山。
因为我答应过，他会等我回来。
马蹄踏碎晨露，我望向远方，乌云压顶，风雨欲来。
而我，已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