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克营在罗家山忙着开随营学校以及整顿自己内部问题,其余义军各营也在忙着休整时转战汉中的八大王张献忠和三个小弟整齐王、掌世王、摇天动已经准备离开陕西了。
说来还是陕西太穷了,汉中那一片由于瑞王的存在哪怕曹文诏败亡时洪承畴都没有动用那边的兵力增援庆阳方向,导致张献忠一座规模大点的城都没拿下,粮饷啥的只能从乡间劫掠土财主补充军需。
不过这年头土财主和还能生活下去的普通百姓都坞堡化了,张献忠也分不清楚谁是百姓谁是土财主,看到堡寨就打一通,虽然没有一个堡寨顶得住西营大军,但是这么搞也让当地百姓极度仇视他,导致粮食更难筹集,张献忠觉得自己要是再留在汉中附近会折寿的。
汉中城固县大衩寨。
张献忠正在这个大衩寨不远处等候,原本他是派张可旺前去交涉前面寨子,想用真金白银买一些粮食,只见那张可旺带着粮车空返,一下子就不高兴了。
他突然以马鞭劈空一指,声如裂帛:“兀那寨主!你个驴日的,咱老子拿真金白银买粮,你倒摆起官军架势?义军兄弟都饿得啃马骨头了,你这里粮仓堆满仓,当真不怕我打进去抢么!”
寨墙头射来几支箭矢,张献忠猛然啐地狂笑:\"可旺我儿!瞧见没?这些劣绅比蛆虫还脏!\"他反手抽刀斩断寨中射出来警告他们的箭矢大声说道:“今日就让汉中各地的寨子看看——西营的银子能买粮,西营的钢刀更能取粮!破寨!”
就这样这个大衩寨就被攻下来,但里面确实不是什么土豪劣绅,只是一帮普通百姓选了一个领头的然后自发聚集修建的,里面有近三千口子人,粮仓也是只够寨中两个月之用,西营冲进去后按张献忠以往脾性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了一半人,待张献忠清醒后自己也后悔了,于是打算退出陕西,准备去湖广了。
张献忠抹了把胡须上的酒液,朝张定国、张可旺咧嘴苦笑:“日他个先人板板!这回钻进陕西地界,赔得连你娘们的裹脚布都当出去了!”突然他抡刀砍进树干,
“刘处直那驴日的在庆阳打了大胜仗,七千官军脑袋让他当西瓜砍!咱老子为了拖住官军在荒山沟啃硬骨头——”
他忽地揪住俩义子衣领说道:“记住了!下回撞见那刘大帅,非让他支援咱西营骡马火铳!”张献忠眼珠一转又说道:“定国去把他营里红夷炮拖走,可旺抢他骡马,咱老子亲自扒他绸缎裤!”
两个儿子在一旁很无语,当初分兵时,大大自己选的去汉中说他喜欢四川,这下又怪刘叔那边吃肉了,不过他们两个可不敢把心里话说出去,只好嘿嘿傻笑。
这次入陕跟着刘处直混的那一批掌盘子虽然也没抢到什么,但毕竟打了两场胜仗多多少少有些缴获,西营一眨眼进来两三个月了,连一座县城都没打下来,确实血亏。
随着粮食的越发紧张,李万庆、拓养坤等人随即南下寻找张献忠准备离开陕西了,现在有刘处直留在陕西吸引洪承畴注意力,他们进入中原也要好过不少。
崇祯八年六月初四,陕西与湖广交界的群山之中,燥热的山风裹挟着数万大军行进扬起的尘土,吹得人睁不开眼。
八大王张献忠骑在一匹河西骏马上,望着眼前蜿蜒如蛇、不见首尾的队伍,他的西营主力,连同整齐王、掌世王两部,正从汉中经大峪口,转入商山、雒南地界打算从这里进入湖广或者河南。
“入他娘的穷山恶水!”张献忠啐了一口带沙子的唾沫,用马鞭指着前方树木丛生的山岭说道:“在汉中没捞着油水,跑到这商洛地区,怎么也不该挨饿了。”
他转头看向身旁并辔而行的义子张定国,“定国,派去前面探路的侦骑回来没?射塌天、混世王、蝎子块他们到底在哪个山旮旯里等着。”
张定国闻言抱拳道:“大大,刚接到哨探回报,混世王、射塌天、蝎子块几位掌盘子的队伍已在前方二十里的野猪坪等候,约定与我等合兵后,共取丰阳关,打开通往郧西的道路。”
“丰阳关……”张献忠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定国里面有多少官军在把守?”
“是陕西道监军按察使苗胙土,还有一个副总兵叫贾一选,里面大概有两千官军。”
“娘的,名字听着就不吉利!告诉兄弟们,加快脚步!到了丰阳关,打破它,咱们快点到湖广去享福。”
队伍中响起一阵有气无力的应和声,连续的行军和匮乏的补给,早已消磨了义军的锐气,张可旺从后面策马赶上来,低声道:“大大,营里能动的骡马都快饿趴下了,是不是让兄弟们先歇歇,找点野菜垫垫肚子?”
“歇个卵!”张献忠眼睛一瞪,“等打下了丰阳关,老子带你们吃席!现在停下,一口气泄掉,大家都得完蛋!告诉掌世王和整齐王,让他们的人跟紧了,都别掉队了,被官军撵上咱老子可不会回去救他们。”
数日后,几家义军终于在雒南一带完成会师,张献忠的大帐里,烟雾缭绕,喧嚣震天,混世王武自强说道:“八大王!你可算来了!兄弟们在这山沟里转悠半个月了,毛都没捞着一根!洪承畴被刘大帅干掉几千官军暂时没空理我们这些人了,正是咱们杀出去的好时候,陕西我是呆够了,不想再回来了。”
蝎子块拓养坤说道:“丰阳关看样子不太好打啊,官军守得很严实,强攻了几次都没啃动,不过关后有条小路叫罩川口,听说能通郧西,只是郧阳那边也派了个姓周的游击守着了。”
“不太好打?”张献忠一脚踩在板凳上,抓起一个碗灌了一口水,“咱老子牙口好,就爱啃硬骨头!他官军是人,义军就不是?咱们几万人马,丰阳关才两千堆都堆死他们!明日一早,集中所有兵力,一起猛攻丰阳关!罩川口那边,派支偏师去佯动,牵制那个姓周的游击!”
张定国微微皱眉,提醒道:“大大,我军远来疲惫,是否先休整一日,怎么也得吃顿饱饭再打吧,粮食我可以带人去找。”
“休整个屁!”张献忠不耐烦地打断他,
“兵贵神速!等官军反应过来,调集更多兵马进入丰阳关,咱们就真成瓮里的王八了!就这么定了!明日我西营主攻关城正面,混世王、蝎子块,你们攻两翼!整齐王,你的人负责打造器械!”
翌日,天明时分。
丰阳关扼守在两山之间,关墙虽不算特别高大,但依托山势,显得异常险峻,关前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坡地,此刻已被黑压压的义军队伍覆盖,旌旗招展,刀枪如林。
张献忠亲自督阵,他骑着马在阵前来回奔驰,挥舞着战刀,大声的鼓动道:“兄弟们!打破丰阳关进了湖广,吃饭管饱!给老子冲啊!”
“冲啊!”冯双礼一马当先,率领着西营的士卒,推着云梯和撞木,如同潮水般涌向关墙。
关墙上,陕西监军道苗胙土一身文官袍服,面色慌乱地看着下方蚁附而上的流寇,他身旁的副将贾一选则沉稳得多,按剑下令:“弓箭手,放!滚木礌石,给我砸!”
霎时间,箭矢如蝗,夹杂着沉重的滚木和棱角尖锐的礌石,从关墙上倾泻而下,冲在前面的义军顿时人仰马翻,惨叫声此起彼伏,一根巨大的滚木沿着坡道碾下,瞬间将几名推着云梯的士卒撞得筋断骨折。
白文选大声喊道:“不要乱!顶上去!”张献忠在后方看得真切,气得暴跳如雷,策马来到前面,亲自张弓搭箭,一箭将关墙上一个探身投石的官军射落。
张定国指挥着弓箭手与关墙对射,试图压制守军火力,但官军占据地利,义军的箭矢大多钉在了墙垛上,收效甚微。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关墙下已经堆积了不少义军的尸体和伤员,攻势明显迟缓下来。
“大大,兄弟们死伤不少,是不是先撤下来……”张可旺满脸血污,跑回来请示。
“撤?,现在撤了,前面的兄弟就白死了!告诉混世王和蝎子块,让他们加大攻势,能不能进入湖广吃饱饭就看这一哆嗦了,都别保留实力了。”
然而,两翼的攻击同样受阻,官军防守顽强,器械充足,义军缺乏有效的攻坚手段,单凭血勇难以撼动关防。
就在正面战场僵持不下,张献忠焦躁万分之际,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
“报——!八大王,不好了!官军……官军从后面摸上来了!”
“什么?”张献忠一把揪住哨探的衣领,“哪里来的官军?”
“是……是湖广的秦翼明!他带着川兵,趁夜从山后架设飞桥,越过深谷,偷袭了我们在青崖河、吴家匾、袁家坪的大营!”
原来,贾一选并非仅仅固守关城,他早已和秦翼明商量好了由他吸引流寇注意力,秦翼明率领一支精锐,趁着夜色掩护,利用绳索和简易木桥,穿越了被视为天险的深谷密林,如同神兵天降,直插义军相对空虚的后方营寨。
青崖河营寨,驻守的是掌世王的一部眷属和伤病员,凌晨时分,秦翼明部突然杀到,守军猝不及防。
“官兵来了!快跑啊!”营寨内瞬间大乱。
秦翼明一马当先,手中长刀挥舞,如同砍瓜切菜般劈翻试图抵抗的流寇士卒,他怒吼道:“儿郎们,杀贼报国,就在今日!一个不留!”
川兵悍勇,顺着被突破的寨门蜂拥而入,见人就砍,四处放火,青崖河营地很快陷入一片火海和屠杀之中。
紧接着,吴家匾、袁家坪两处营寨也相继被攻破,秦翼明用兵迅猛,三处营寨被连根拔起,一百五十多颗义军首级被砍下带走,作为军功凭证。
丰阳关前,正在攻城的义军听到后方传来的隐约喊杀声和看到升起的浓烟,军心顿时动摇。
“后路被抄了!”
“是川蛮子偷袭!快跑啊!”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攻城部队开始不由自主地后退,任凭张献忠如何怒吼砍杀也制止不住。
“大大!事不可为!后路被断,军心已乱,必须立刻撤退!”张定国冲到张献忠马前,急切地喊道。
张献忠看着溃退的部队和依然稳固的丰阳关,再看向后方升起的黑烟,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驴日的秦翼明!苗胙土!贾一选!老子记住你们了!”他狠狠一刀劈在空气中,“传令!撤!往朱阳关方向撤!”
数万义军如同退潮般仓皇撤离丰阳关,丢下了不少坛坛罐罐和伤员,队伍中弥漫着失败和沮丧的情绪。
混世王武自强找到张献忠,喘着粗气道:“八大王,这下亏大了!丰阳关没打下来,大营还被端了!接下来怎么办?”
张献忠面色铁青,望着朱阳关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洪承畴的主力还在延绥方向,刘处直能打胜仗,咱老子就不信邪,咱们就去打朱阳关!打开去河南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