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汝宁府西平县衙,本是一处寻常所在,如今却因汇聚了朝廷剿流寇的核心人物而显得庄严凝重,官军层层守卫,刀甲鲜明。
正堂之上,五省总督、新晋兵部尚书洪承畴端坐主位,他身着二品锦鸡绯袍,神色沉静,不怒自威,新赐的尚方宝剑就置于手边的案上,象征着生杀予夺的无上权柄。
虽长途跋涉自陕西出关,但他眼中不见疲惫一如既往的锐利,看着堂下济济一堂的文武大员。
右手边是秦兵的将领如左光先、张应昌、贺人龙、孙守法、艾万年、柳国镇、刘成功等人皆甲胄在身,本来他们是没资格坐在堂下的,不过洪承畴需要他们卖力,也就给予了他们这些权利。
左手边,则是各地封疆大吏与五省总理卢象升,他刚从湖广赶来,正常来说他和洪承畴没有上下级之分,不过洪承畴有尚方宝剑,他就自己降半级坐在下位。
河南巡抚陈必谦面色凝重,流寇屡蹿河南,他压力巨大此次朝廷增饷百万两动用官兵七万多,他也希望在洪督师的带领下一举荡平中原流寇,新任淮扬巡抚朱大典同样也是,凤阳皇陵被毁后,他临危受命,肩上担着洗刷国耻的重任。
洪承畴轻轻咳嗽一声,打破了沉默,声音平稳的说道:“诸位,本督奉旨出关,圣上忧心社稷,内库虽空,仍特拨二十万两剿饷,可见剿灭流寇、安定中原之决心,今日召诸位前来,便是要议定方略,毕其功于一役,将肆虐数省之巨寇,一举荡平!”
他目光首先转向朱大典,语气稍缓:“朱抚院凤阳之事,国之巨痛,然陛下未有深究并且自发罪己诏,乃望我等知耻后勇,《礼记》曰:“君父之仇,不共戴天,”你新任淮扬巡抚,首要之务便是整饬防务,安抚地方,绝不可再让流寇窜入江北。”
朱大典猛地起身,拱手道:“洪督师!凤阳之耻,刻骨铭心!下官必当竭尽全力,恢复淮扬秩序。”
“陛下恩典,准留二十万两盐课税银于淮扬备用,下官定将其悉数用于招兵买马、缮治城防!只是……”他话锋一转,带着急切,“只是听闻克贼等巨寇已离亳州西窜,若不急速进剿,恐其再度威胁中原腹地!下官恳请速发大军,追剿此獠!”
河南巡抚陈必谦闻言,苦笑一声接口道:“朱抚院所言极是,然流寇飘忽不定,数十万之众忽聚忽散,彼等自亳州分散,或南或西,踪迹难寻。”
“我豫省兵力捉襟见肘,四处救火,疲于奔命,如今洪督师大军既至,方才是有了主心骨。”
他朝着洪承畴一拱手,“洪督师,现今豫中流寇虽多,然其主力动向,尚需仔细探查。”
这时,五省总理卢象升开口了:“洪督师,朱抚院,陈抚院,据本部院在湖广所得讯息及夜不收回报,克贼刘处直部确已与其他股贼分道扬镳。”
“张献忠、老回回等似有南窜湖广之意,而克贼本部行动极为迅速,其动向……似是向西。”他目光看向洪承畴,“督师自陕西来,关中空虚,不可不防。”
洪承畴微微颔首,对卢象升的判断表示赞同:“建斗所虑极是,本督亦收到潼关方面急报,有大队流寇骑兵出现在灵宝附近,窥伺潼关。”
“其掌盘,极可能就是刘处直。”他顿了顿,语气加重,“此贼狡黠异常,竟能在我大军到达之前,果断舍弃大队流寇,直扑灵宝!其意甚明,乃欲趁我大军云集豫中,迂回奔袭,杀回陕西老巢!”
洪督师!末将愿率固原镇兵和家丁星夜兼程,驰援潼关,定将那克贼一举歼灭。
“光先勇猛可嘉。”洪承畴先赞了一句,随即摆手,“然则,贼势甚众,且多为马兵,行动迅捷,你部兼程而去,恐为贼以逸待劳,况乎,我军战略,岂能因一股流贼之动向而轻易改变?”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舆图前,众将目光随之聚焦。
“克贼舍弃大股流寇独走便成了疥癣之疾了,中原数十万流寇,才是心腹之患!”洪承畴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河南的位置,“陛下赐我尚方宝剑,授我统筹五省之权,意在全局!今各路大军已按本督方略就位——”
他环视众人,一字一句,清晰地下达指令。
“卢部院!”
“在!”卢象升肃然起身。
“你督率关宁军祖宽部,山海关总兵李重镇部并湖广官军,稳守湖广南直隶一线,严防流寇窜进湖广,并策应河南!”
“朱抚院之淮扬兵马,你务必确保凤阳无虞,同时漕运畅通!”
“得令!”卢象升与朱大典齐声应道。
“陈抚院!”
“下官在!”陈必谦赶忙起身。
“你坐镇开封,统筹豫省兵马,清剿散寇,保障粮道,并严密监视可能流入河南之献贼等部!”
“下官遵命!”
随即,他的目光扫向麾下诸将:
“刘成功、贺人龙!”
“末将在!”二将踏前一步。
“令你二人各率本部,为大军前锋,即刻向汝宁府南边和归德方向推进,清剿已经入这两地的流寇,探查克贼部确切动向及其余各股流贼之虚实!”
“得令!”
“左光先、艾万年、孙守法!”
“末将在!”三将应答。
“你等率本部主力随督标行动,稳步向豫中推进!我等目标,非独克贼一贼,而是要以此泰山压顶之势,将已经窜入河南的大股流寇驱赶至汝州,逼迫其进入死地,一举歼灭!”
洪承畴的手指从地图上划过,勾勒出一个宏大的包围网:“我已经请示过陛下旨意,四川巡抚王维章移驻夔州,援襄阳、汉阳;湖广巡抚唐晖移驻承天;郧阳巡抚宋祖舜移驻襄阳;漕督移驻颍州、亳州,进军援汝宁、归德;山东巡抚李懋芳移驻曹州、濮州,援江北、江南;山西巡抚吴珄移驻蒲州,援灵宝、陕州;陕西巡抚李乔移驻商州,调度兴安、汉中!保定巡抚丁魁楚移驻邯郸、磁州,南北策应!”
他的声音愈发高昂,充满不容置疑的决断:“如今,网已张开!克贼若真西去,反倒是自投罗网!陕西虽虚,然也有延绥总兵王洪驻扎,本督已令曹文诏率兵三千入陕,等下张应昌部一千五百人亦将协防潼关。
潼关天险,岂是易与?他即便能绕过潼关,亦难有作为,待我等扫清中原之贼,再回师西向,他与闯将,不过是瓮中之鳖!”
他回到主位,目光灼灼地看着所有人:“当下重中之重是饷银分配,开封府以太仆寺银十万两输西安,留本省饷银十万两,湖广饷银十九万两给镇筸等兵,四川留饷四万两保障大军供给,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挤压流寇生存空间,迫其决战!”
“诸位!”洪承畴最后沉声道,“流寇之势,看似浩大,实乃无根之木,只要我等同心协力,依此方略而行,绝不给予其喘息之机,荡平寇乱,必在不远!凡有畏敌不前、贻误军机者,”他瞥了一眼案上的尚方宝剑,“本督定当以尚方宝剑从事,决不姑息!”
“谨遵督师钧令!荡平流寇,不负皇恩!”
一场针对整个中原地区农民军的巨大军事包围网,随着洪承畴的抵达和这番部署,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