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梧没有忘记,将从童玉娘手里得到的消息告诉夏璟臣。
夏璟臣和易安禄关系一直不好,虽然表面上维持着平静,暗地里却都恨不得弄死对方才好。
特别是夏璟臣即将离开京城很长一段时间,到时候难保易安禄不会在泰和帝面前进谗言。要知道,对他们这样的内廷宦官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帝王的信任。
一旦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就什么都没有了。
夏璟臣当然巴不得早点弄死易安禄,才能安心去北境。
夏璟臣收到消息,挑了挑眉,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之色。
简桐也也看了那刚送来的密信,有些不可置信地道:“易安禄真跟肃王府有关系?这……他到底图什么啊?”身为一个太监,易安禄距离顶峰并不算远了。
黄泽年事已高,赵端无心权势,杨清虚能力平平,早晚有一天他会成为司礼监之首的。就算时间长一点,也比冒着掉脑袋的危险跟肃王混在一起强啊。
就算真的成功了,肃王能给他的又能比泰和帝多多少?难道还能给他加官封爵?
他凭什么相信肃王一定就能成功?
夏璟臣伸手将整张密信投入了一边的香炉里,淡然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他这两年一直上蹿下跳,看来对肃王信心十足。或许肃王真的有什么了不得的筹码呢?也或许肃王府也给了他足够的好处。”
“那……督主,我们怎么办?”
夏璟臣道:“冯玉庭的案子现在是黄公公手下的人在办,我们不方便插手。大理寺打算什么时候查抄永临侯府?”他相信,谢大小姐既然将消息送到他手里来了,就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等大理寺查抄完永临侯府,再趁机添一把火。务必让大理寺注意到永临侯府和肃王府的牵扯。”夏璟臣道:“另外,让人盯着肃王世子,别让他跑了。”
“跑?”简桐有些懵,“他还敢跑?”
藩王世子没有旨意擅自离京都是大罪,他若是跑了就得问罪肃王府。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真要追究的话就此夺了肃王府的爵位都是有可能的
夏璟臣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他若是死了呢?”
“这个……”简桐心中一凛,连忙拱手道:“属下明白了。”
夏璟臣道:“他若是跑了,你就不用跟我去北境了。”闻言简桐神色更加肃然起来,正色道:“督主放心,属下保证他走不出肃王府一步!”
谢府因为谢奚突如其来的叛逆闹得不得安生的时候,谢梧却是难得的悠闲。
樊氏这几天为了让谢奚改变主意,使尽了手段办法,闹得府里鸡飞狗跳,倒是暂时没有心思去管谢梧了。等她回过神来,她在府中各处安插的心腹,都被谢胤拔了个干净。
桩桩件件倒霉事情堆在一起,终于将樊氏给压塌了,她在听到谢奚庶吉士落选的消息后,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谢梧坐在天衣坊二楼的厢房里,悠闲地翻着跟前的账册。
天衣坊的掌柜恭敬地站在跟前,等着她看完账册。
谢梧缓缓合上账册,笑道:“辛苦掌柜了,看来今年京城的生意不错。”掌柜笑道:“小姐说的是,无论别处如何,这京城的生意总是不受影响的。京城这些夫人小姐们,哪里有不想要华服美饰的?”
“确实,所以咱们申家最好的货品,都是优先送到京城的。”谢梧道:“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年京城应当无碍。我为咱们申家在北方的生意找了个靠山,这两年尽量将天锦坊的生意往北方拓展。北方好东西多,天宝坊那边也可以去瞧瞧。”
闻言掌柜眼睛不由得一亮,不久前天锦坊被周家暗地里为难的事还在眼前,大小姐这么快就替他们找到新靠山了?
能让大小姐说出口的,自然不会是寻常的靠山。
谢梧将一块玉佩递给掌柜,道:“若有解决不了,又来不及联系家里的事情,就拿着这个去找他。明白了么?”掌柜低头一看那玉佩上刻着的字,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大、大小姐?”
谢梧轻声道:“不必声张。”
掌柜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收了起来。
谢梧继续道:“往后一段时间我就不会再来了,无论你们听说了什么都不必理会,照旧做生意便是。如果不是什么大事,也可以去英国公找人。下半年兄长也该回来了,到时候应该会顺路来一趟京城。”
“每季的盈利,依然如往常一般处理。”
掌柜点头应是,他是申家的老人,更是跟着谢梧好多年的心腹,自然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让掌柜退下,谢梧端着茶杯坐在窗边,一边喝着茶一边往外眺望。
外面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仿佛无论发生多少事,都无法影响这座皇城的太平景象。
“小姐。”夏蘼推门从外面进来。
谢梧含笑看向他,“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夏蘼摇头道:“属下在附近办事,正好看到英国公府的马车停在楼下,料想是小姐在此便过来看看。”
“这附近?办什么事?”谢梧有些好奇道。
夏蘼低声道:“属下正在查诏狱地下的守卫情况,其中一个高手最是喜好美酒,今天他休沐,在隔壁的千觞楼蠢喝酒。”
“喜好美酒?”谢梧挑眉道。
夏蘼点头道:“是,这人好酒如命,只要休沐就会来千觞楼喝酒。听说他那点俸禄,八成都搭在千觞楼了。毕竟……听说千觞楼的梨花白不便宜。”
谢梧思索了片刻,笑道:只有千觞楼才有好酒么?九月她们入京的时候,带了三瓶碧血桃花,你去城外别院取两瓶交给花溅泪,她知道该怎么做。”
夏蘼有些诧异道:“小姐这可是下了血本了,二十年的碧血桃花,小姐一共也只有三瓶吧?”
谢梧道:“更大的本都花出去了,又何必在乎几瓶酒?当初将这三瓶酒带到京城,原本也是想着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的。”原本她是打算用来送人的,后来认识了夏璟臣后,发现夏督主一个比十个还好用,这好酒自然也就省下了。
“是。”夏蘼点头应道。
“我有事,你自去忙吧。”谢梧看到楼下人流中的一个身影,站起身来对夏蘼道。
夏蘼有些好奇地往楼下看了一眼,却见楼下人来人往并没有看到什么特殊的人物。
“沈指挥使。”
沈缺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突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方才停下脚步转身望去。他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的常服,越发衬得面色苍白冷峻。
他回头便看到路边一辆马车缓缓驶来,一个清丽少女掀起车帘正含笑看着他。沈缺愣了下,方才道:“崇宁县主。”
谢梧示意马车停在,从车上下来走到沈缺跟前笑道:“沈指挥使今天休沐?”她之前见沈缺几次,他都是穿着官服的,都是头一回事看他穿着常服。
沈缺微微点头,“崇宁县主这是?”
谢梧道:“是有些小事,不过沈指挥使今日既然休沐,不如改日再说?”沈缺并不在意自己的假期被打扰,“崇宁县主不必客气,我本也没什么事。县主可是为了当初在客栈遇刺的案子?”
谢梧笑了笑并不说是,却也没说不是。
沈缺也有些歉意,这桩案子是锦衣卫负责的,但锦衣卫上下却因为别的案子将此事一推再推。虽然事有轻重缓急也是无可奈何,但人家苦主找上门来也是理所当然。
沈缺道:“先前在下派人与县主说起过,那些暗花悬赏的银两来路,锦衣卫一路顺藤摸瓜,线索在凤州断了。”
“凤州?这么远?”谢梧惊讶地道,心中却一派宁静。凤州正是肃王的封地,并不算什么意外。
也不对,她原本以为那些是樊氏攒的私房钱。都这么多年,肃王府还会给樊氏那么多钱,樊氏和肃王府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缺道:“这只是银票的来路,那悬赏的人到底是第几个经手的却不好说。”
谢梧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辛苦各位了,这种事若实在查不到也是无可奈何。不过我今天找沈指挥使,却是为了另一件事。”谢梧取出一张陈旧的信函递给沈缺,道:“这是我前些日子得到的,我想请沈指挥使替我查查这笔迹的主人。”
沈缺接过来一看,正是那封谢绾从樊氏房间里拿来的,写着“光州之事,已办妥。”的信函。
沈缺自然知道光州二字与谢梧的关系,苍白的容色也微微一变,道:“这是……”
谢梧轻叹了一口道:“这是……我设法从樊夫人的房间里拿出来的。”
“……”他们一直怀疑谢梧遇刺的事情和樊氏有关,却一直没有查到线索。没想到谢梧才回府不过月余,竟然连这样的陈年旧案也翻出来。
沈缺道:“谢小姐可有证据证明这是樊氏之物?”
“没有。”谢梧爽快地道:“所以我也不是要沈指挥使拿着这个去抓了樊氏严刑拷打,我只想请沈大人替我查查,写这封信的人是谁。我目前得到的消息,只知道他名字或者别称字号里,可能有个字是曜,十一年前身在京城。还有这纸张墨迹,以及字迹……应当不会是什么草莽之辈,再多的却没有了。”
沈缺仔细看了看那信函,正色道:“沈某一定尽力而为。”
“多谢沈指挥使。”谢梧微微欠身拜谢道。
沈缺摇头道:“崇宁县主不必多礼,这本也是沈某分内之事。”
谢梧淡笑不语,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分内之事?
锦衣卫事务繁忙,只要是不关乎朝堂和陛下的案子,拖一拖谁又敢说什么。
谢梧还是再三谢过了沈缺,方才与他告辞,转身上了马车。
沈缺站在街边看着她弯腰进了马车,车夫架着车缓缓离去。
他跟这位崇宁县主其实不熟,但却不代表他对她完全不了解。单只说谢梧回来这些日子,英国公府的变化,就足以让人知道这位谢小姐的不简单。
沈缺想起前些日子义父还想要自己迎娶这位县主的事情,如今陛下为她和容王殿下赐了婚,义父这才作罢只是每每提起还很是遗憾的样子。
沈缺摇摇头心中失笑:无论这位崇宁县主是什么样的人,与他也不是一路人。
沈缺收起了信函,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他方才莫名想起了那位同样只有数面之缘的兰歌公子。比起崇宁县主,沈缺对楚兰歌的印象要深刻得多。可惜他前几日已经离京,离开之前还派人送了离别礼物和书信给他。
沈缺心中有几分淡淡地惆怅,大约是因为这位兰歌公子是这些年来,第一个主动愿意与他结交的人吧?
“夫人!夫人,不好了!”英国公府樊氏房间里,樊氏正一脸虚弱的躺在床上。她这不是装病,是真的被谢奚气得吐血晕倒元气大伤了。
听到王婆子惊恐的声音,樊氏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却不得不挣扎着坐起身来,咬牙道:“又出什么事了!”
王婆子颤抖着道:“夫人让人跟着、跟着大小姐。今早大小姐又出门了,她、她先去了天衣坊,在里面……”
樊氏不耐烦听她这些,没好气地道:“说重点!”
王婆子双腿有些发抖,颤声道:“我们派去的人看到,大小姐将一封信,交给了锦衣卫的指挥使沈缺。看那封信的样子,像是、像是……夫人丢了的那几封里的。”
樊氏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栽下床去。她勉强撑住床榻,咽下了口中的腥甜,厉声道:“你确定?”
王婆子道:“说是一个已经变色了的旧信封,看那信封的颜色模样,分明就是……夫人!当初老奴就让你将信烧了,你偏不听!如今、如今可如何是好?!”
樊氏脑子嗡嗡作响,咬牙道:“闭嘴!事已至此,说这些有什么用?”
她定了定神,道:“只要我们不承认,她凭什么说是从我这里拿的?”她话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着实没底。如果锦衣卫来拿人,不管谢梧有没有证据,谢胤都一定会怀疑她,而且绝不会保她的!
想起谢胤的绝情,樊氏心中也是暗恨。
“等天黑了,你悄悄出去。给那边传个话,让他们想办法阻止沈缺追查那封信,不然……若真的查到了,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王婆子早就六神无主,只能连连点头,抹了眼泪转身去了。
樊氏双手撑着床铺,双眸中布满了红血丝。
她狠狠地抓着床上的锦被,仿佛那是某个让她恨之入骨的人。
谢梧、谢梧,你怎么就不肯放过我?
是你不肯放过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