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镜头里只有摄影师的胜负欲,那我想今天的拍摄时长可以缩短一些,您觉得呢?”
林虹没想到,人群中看起来最好说话的那一个居然会对她说出这样不留情面的话。
其实她也没做错什么,这可是平常人一辈子都难碰到的机遇,她想要借这个机会一举被大家看见难道有什么问题吗?只要是一个有上进心的人都会这样想的吧!
——假如这只是一次普通的邀约,假如她是隶属于节目组的摄影师,她当然可以这么做。
不过林虹被那些摄制组里才有的专业仪器晃花了眼,她一时昏了头,忘记了这并非工作邀约,而是一场明码标价的商业约拍。
所谓约拍,核心只有一条:一切以客户的需求为准。而此刻,这群客人唯一的需求,就是让金棠在她的家乡,留下她所期待着的最美好、最快乐的影像。
林虹的脸悄悄地红了。
幸好,她对镜头有足够的掌控欲,即便先前心态失衡,但捕捉到的画面在技术上依旧和谐完美
——只是它们的主角不够突出。
这可以弥补。
林虹深吸一口气,将那些杂念用力摒除。她再次举起相机,目光透过取景框,重新聚焦。
红发的精灵少女满怀好奇,微微踮起脚尖,伸手去触碰檐角下悬挂的一串风铃。风铃也是苍翠的颜色,店铺的木质外墙仿佛是生长在城市的一棵大树。快门声响起,捕捉到指尖与风铃将触未触的瞬间。
“不愧是明星啊——”旁边围观的店员中有人低声惊叹。
“这到底是在拍什么戏啊?谁知道名字的,我去搜一搜。”
“不知道,应该是翻拍的外国片吧?”
金棠走到街尾的树荫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比跳一整支舞还要累,但心底却涌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的满足感。
她回过头,看见叶淬阳正帮许一禾拎着碍事的假胡子,许一禾被冰淇淋冰得龇牙咧嘴,薛瓒和江时鸣面对面不知在争论什么,而卫承破天荒地,在她望过去的时候,没有将全部目光都投向江时鸣,而是仰头享受着阳光。
也就在这一瞬间,她眼前恍惚了一下,仿佛又看见那个小小的、穿着公主裙的自己,被爸爸妈妈一左一右提着手臂,高高地荡起。
她突然有点后悔了。
后悔没有把回家也安排在这三天的行程里。
其实哪怕是伤退的那两年,她也并没有住回家里去,而是跑进了湿地公园里,每天吃住都和那里的工作人员一起。
因为觉得自己还没有成为能让父母骄傲的模样,因为觉得每一次亮相都还不够完美,每一次成绩都还差强人意。所以她下意识地推迟着那个衣锦还乡的时刻,仿佛不见面,就能暂时躲开那份沉甸甸的、毫无保留的关爱与期盼。
时间过得好快,一眨眼,她也成了凡事需要衡量周全的大人;一眨眼,离乡的日子又近在眼前。下一次有机会回家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她忽然意识到,爸妈一定也在追着她的行程,守着每一个有她出现的舞台和节目播出。
那如果他们知道她曾离得这样近,却没有回去,甚至连一个消息都没有……
她下意识地躲到一旁安静的角落,拿出手机,点开了家庭群。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许久,反复敲打又删改,最终只留下一句看似轻松平常的话:“爸妈,我这两天在鹿泽工作呢,一切都好。”
消息发送成功,屏幕上方却没有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她握着手机,等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回复。或许在忙,或许没看见。
故事不是在每个想要弥补的瞬间都能弥补上的,金棠知道这个道理,却仍难免怅然。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靠近,挡住了些许光线。
江时鸣举着两个冰淇淋凑到她面前,平淡地开口问:“你要吃草莓的还是香芋的?”他问归问,实际上那只握着香芋味甜筒的手已经不由分说地递到了她的眼前。
金棠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轻笑:“江哥,网上那些人的评论虽说不能全信,但他们有件事说得还挺对的。”
江田鸣:“什么?”
金棠:“你真的很好懂。”
江时鸣:“?”
总之,金棠选了香芋味的冰淇淋。因为她手伸过去的时候,江时鸣脸上的抗拒都快要溢出来了。
两人拍完各自的镜头,一起坐在旁边店铺友情提供的椅子上休息。阳光打在屋檐上,在这方天地里投下薄薄的阴凉。
金棠小口吃着冰淇淋,忽然轻声问道:“江哥,如果你给别人发消息,对方一直不回复的话,你会怎么做?”
江时鸣抬手揉了揉被冰淇淋冰得发痛的额头,不假思索地回答:“那就打电话啊。”
“那要是电话也不接呢?”
“那就把想说的话一口气全发过去,”他扭过头来看她,随即又耸了耸肩,“不过我可没这种经历,通常都是别人等不到我的回复。”
不知为何,金棠觉得有一股来自卫承的怨念正在江时鸣身上缠绕……
好吧,呃,人在面对自己决裂断交的旧友时是该有这样不听不看不感受的决绝。大概正因为两个人的关系不一般,才把朋友分开演成了一出情侣分手。
吃完最后一点脆皮蛋筒,江时鸣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随后忽然朝金棠伸出手,语气自然地说道:“你之前帮我拍了那么多照片,这次换我来帮你拍一张吧。发给你想发给的人。”
他的动作随意,眼神里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真诚。
这画面多么和谐美好,一位游侠向精灵公主伸出手,仿佛在邀请她跳一支开场舞。尽管画面里的两个主角都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奈何脸就是一个人最好的通行证。
林虹当即抓拍下这一场景,还想再来几张,另一位游侠已经径直走进去破坏了这样美好的画面。
“还是我来吧。”
卫承皮笑肉不笑。
“他拍照很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