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是水上玻璃屋!”
叶淬阳整个人几乎要趴到地板上,鼻尖几乎抵着透明玻璃,活像第一次在海洋馆里看见大鲨鱼的小孩。他还以为这种装修只能在劣质AI生成的视频里看得见,万万没想到,现实中竟真能有人把客厅建在粼粼水波之上!
薛瓒只觉得眼前一黑,赶紧上前用自己并不宽厚的身躯挡住了叶淬阳撅起来的臀部,开口提醒道:“你背台了,别把这种镜头留给观众啊……”
叶淬阳赶紧爬起来,嘿嘿傻笑了一声。
“而且怎么说也是地面,不要离得那么近。”薛瓒真怕叶淬阳看着看着突然在地上舔一口,那就真的无论如何也澄清不了此人智商其实正常了。
“没关系,我可是第一个进来的!”
叶淬阳有这样的想法也没什么,毕竟他们脚下的玻璃洁净通透得仿佛不存在,连一丝水痕都找不到。水下的小鱼小虾似乎没受到上方遮蔽物的影响,正在碧绿的水中自在畅游。
卫承已经有点想向景区工作人员问清楚到底要怎样擦拭才能有这样的效果了,他一直想给家里的窗户好好收拾一顿来着。
在他后面进来的江时鸣则感觉有些微妙。
自然水域很难维持这般完美的观赏条件,节目组开拍前怕是没少进行人工干预。等这期节目播出后,游客纷至沓来时,他们还会不会保持一样的管理水平,眼前这生机勃勃的景象还能不能维持。
有节目引流,机会当然铺天盖地的来。但浮华褪去,这样的关注度也会招来危机。
而解决这样危机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始终如一。
在客厅看够了鱼,众人又在节目组的引导下聊起了如何平衡工作和休息的问题。
许一禾干笑两声,连忙摆手表示自己已经退休,这个环节就不参与了。年轻的叶淬阳和金棠倒是直言不讳,坦言在这个行业里,休息简直就是慢性自杀,一旦投入工作就只能拼命到底。薛瓒则显得从容许多,表示自己虽然收入不算顶尖,但至少能保证双休和节假日,往台里一站还有人叫自己老师,生活还算美妙。
轮到江时鸣时,他支吾了半天。
对他而言,工作与休息本身并不冲突,真正令他头疼的是人际交往中的种种琐碎。好在自从程远川回来后,这些烦恼也不再需要他操心。憋了许久,他终于挤出一句:“平衡工作和休息最好的办法,就是爱上工作。”
话音刚落,立刻引来一片嘘声。
“怎么了啊,我哪里说得不对?”江时鸣梗着脖子企图给自己辩解。
金棠啧啧摇头:“只听说过工作消磨热爱的,还没听说过打工打出感情的。”
“确实,”在做编剧以前很热爱文学的许一禾十分赞同金棠的话,“资本论里都写着呢,异化劳动怎么可能产生真爱?”
“胡说!肯定有人热爱的!”江时鸣急得直比划,“你看今天那位杨老师,不就挺享受的嘛!”
金棠想起共事两年的经历,很想说那根本不是享受,纯粹是这人有点呆。但这话实在不适合在节目里说,只好悻悻作罢,放过了江时鸣,调转枪头指向在旁边看热闹的卫承。
“卫老师也这么热爱工作吗?”
若是叫去年的卫承说实话,大抵会坦然承认“不算热爱但也不讨厌”,工作只是一种手段,可以让我通向最终的目的地。可如今的卫承却突然被呛到似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鼻梁,眼神飘忽地点了点头。
他已然爱上了表演,这份职业带来的悸动,偶尔竟会超越那些年在江时鸣身后凝望背影时的心跳。
人类天生具备爱的本能,但表达爱意却是需要修习的课程。现代社会总倡导“爱人先爱己”,并非鼓吹利己主义,而是唯有懂得如何善待自己之人,才能将健康的爱赋予他人,明白何种爱意催人成长,何种爱恋只是变相的束缚。
卫承的修习尚未圆满,所幸江时鸣予他的包容总超乎常理。
“天呐,所以我们这样一个旅游节目,居然有整整三个工作狂!”叶淬阳夸张地抱头惊呼,感觉自己和前辈们之间已经隔着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薛瓒脑袋上冒出个问号:“哪来的三个工作狂?”
“前辈,不要拿自己不当干粮。”叶淬阳痛心疾首地拍他肩膀。
薛瓒觉得这纯粹是诽谤,他要告到中央。
嗯,要说薛瓒是工作狂,那着实有些冤枉。毕竟在主持这个行当里有一个远比在场所有人都更适合这个称呼的人。江时鸣低头抿着饼干碎,想到此刻应该还在哪个直播间里奋战夜班的张行,那家伙可是能把导播间当家、靠咖啡吊命熬个通宵还能生龙活虎的狠角色。如果这家伙参与到这个环节会说什么呢?
嗯,大约是什么真话都不会说,只会把观众最爱听的话重复几遍吧。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是虚伪,但在江时鸣看来,这应该也算敬业。
那头,薛瓒已经镇压住叶淬阳,开始了晚间的上价值环节。
他说:做了一个决定,就情不自禁想另一个决定会不会更好;身处一个环境,就开始幻想别的生活会不会更精彩。这都是人之常情。但生活比这复杂得多,很多人抱怨工作带来的痛苦,实际也享受着工作带来的益处。俗套点讲,比如钱,比如每天和真人定额的交流。平衡工作和休息不是伪命题,而是终身的修行。
屏幕上闪过后期的花字。
「就像水底的石子,被水流冲刷却不觉痛苦,因为它既接受冲击,也享受流动带来的滋养。」
这世界上从未存在过只带来纯粹欢愉的情感。古往今来,爱情之所以被反复歌颂,不是因为它是甜美的童话,而是因为它迫使人类直面最真实的自我:勇敢与怯懦,慷慨与自私,救赎与毁灭。
这种情感的伟大,正在于它令人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