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人的生活不是每时每刻都被放到网上的,比如江时鸣就完全不知道,卫承这段贴着私人行程的日子里其实是在做打戏训练和上表演课。
从前他们出专辑的间隙里也会专门找相应的老师上课,江时鸣倒不知道,居然还会有剧组给演员们安排这个。
卫承不想就自己的事业多说,毕竟他在这一行里只能说事业刚刚起步,手里一个奖项都没有。
在他眼里,他跟江时鸣聊自己的工作就好像是小卖部老板跟五百强总裁介绍自己的工作流程,属实有些滑稽。
但他又不至于因为这种事训斥卫佳。
毕竟卫佳没在夸赞他,只是陈述着事实罢了。
“我还是更喜欢以前的那种武侠片,打得拳拳到肉,从家具城打到三味书屋——”卫佳兴致勃勃地说道。
江时鸣嘴里嚼着黄瓜片,不紧不慢地纠正她:“你说的那是武打片。”
“什么呀,也有不用威亚的武侠片吧,那种在擂台上打架的。”
江时鸣听到这话脑海中确实浮现出了一些相关的影视情节,但他还是察觉到了卫佳话语里隐藏的一丝不满情绪。
于是,江时鸣没有答卫佳的话,而是微微转头看向坐在另一头正专注地剥虾取螺肉的卫承。
他轻咳一声,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些许难以察觉的不自然,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卫承听见,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卫佳眯起眼睛,撇了撇嘴。
卫承怔愣一瞬,随即很快明白过来江时鸣是在关心自己之前吊威亚有没有受伤。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神色平静地开口回道:“时间安排也不算太辛苦,大多数时候只是摆摆姿势而已。”
“哦~大多数时候只是摆摆姿势而已~”卫佳故意拖长音调,摇头晃脑。
卫承无奈地瞪了她一眼,将手里的螺肉摆到她面前,没好气地说道:“快吃你的吧。”
“哼,我吃饭可不是摆摆姿势而已,看看你俩吧,加起来没我吃得多。”
江时鸣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笑声刚落他便微微一愣,随即有些茫然地向下扯了扯嘴角,连自己都没弄明白刚刚究竟是在笑什么。
想不明白就先不想了,先想想自己更容易理解的。
卫承正行走在一条被大众普遍认为正确的道路上。他一心扑在演艺事业上,为了创作出优秀的作品全力以赴。
在这期间他所有吃的苦,受的伤都只是为了更好的结果前进的副产品,是成功后可以标榜自己的勋章。
从前他们一起做音乐的时候也经常熬夜,初期不太懂的时候也有过过度训练到嗓子嘶哑,后面也难逃感冒发烧身体不适还要坚持上台的时刻。那时候再辛苦,江时鸣都觉得是开心的……
想必现在的卫承也是一样的吧。
卫承不这么觉得。
不管是吊威亚还是和教练套招,那都是肉体上的磨练。把身心投入其中的时候会感受到一种精神上的放松,尽管卢澄宇一再和舍友吐槽那是练缺氧了,可卫承就是蛮享受那种什么都不想的感觉的。
不是从中感到快乐,而是从中获取逃避问题的片刻喘息。
大概江时鸣就是这么迷上健身的。
——卫承在休息的间隙还是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想到江时鸣,比以往的任何一段时间都多,甚至比他们刚刚分开,自己求告无门的那段时间还多。
时间没有剥夺江时鸣身上任何一点特质,对方仍是那样直率、坦荡、淡然。
时间只赋予对方更美好的东西。
卫承的目光落到江时鸣抓着筷子的,骨节分明的手上。
“干什么?你也要吃?”
“……不是,”卫承闭眼,“你自己吃吧。”
江时鸣觉得卫承莫名其妙的。
但是卷起的袖子下那一截手腕似乎比上次见面时还要纤瘦了些。
真奇怪,只是三个人一起吃夜宵,吃的还是凉菜,江时鸣心里头却觉得暖融融的。
本能驱使下,江时鸣到底还是问出了那个以他的身份不应该问出的问题:“叔叔阿姨最近身体怎么样?”这话题自然得就像本该如此。
卫承垂眸不语,卫佳嚼着螺肉看他一眼,然后开口道:“他们身体当然好得很,老爸太极剑耍得比我哥还好呢。”
江时鸣还是听出了其中一点不满,但他觉得这不满应该只针对卫承一个人,于是假装没听到。
“那就好……”
他这样答,然后桌上又没有新的话题填充了。
卫佳吃得很快,像她的年纪,基本是越熬夜越精神,但第二天毕竟要回学校上课,所以她也不得不给两位成年人让出点空间来,回自己的卧室里等蒋伊人一会儿来把她捎上带走。
沉寂的空气慢慢让人无法忍受,卫承收好外卖盒,从垃圾桶到桌边的几步路被他走出了漫漫征途的架势。
“时鸣。”
昏黄的灯迷乱了两双眼瞳。
“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呢?”
如果江时鸣说朋友,那他就认了。如果江时鸣说只是旧识,那他可能又要和对方就当初的事论个短长。如果江时鸣说什么也不是,那他就当没听见……
可江时鸣说:
“我不知道。”
“什么?”
江时鸣抬头看他。
“我不知道……我只是,有些忍不住……”
过去那么多年里,哪怕是高考后得知自己完全被抛弃了的那个暑假,江时鸣也从未向卫承展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样。
所以卫承也当江时鸣理应是冷硬的、尖锐的,是一柄剑、是一朵砰然炸响的烟花,注定要在所有人头顶闪烁。
他不应该在自己问他两人关系的时候露出这样的表情的。
这不就好像是自己的错了吗……
好像是自己从未认真的试图了解过对方一样。可不是的,他知道对方的痛苦,知道对方的心防,知道过去的经历将他塑造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只唯独不知道一件事。
江时鸣只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但表现得比所有人都迟钝。
所以人们观察不到他滞后的欲求与哀切,当他是万事不经心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