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江户湾。
碧空如洗,海风和煦。
数十艘体型庞大的大夏宝船,组成的皇家舰队,正静静地停泊在港口。
为首的旗舰“镇远号”,其巨大的龙首船头高高昂起,俯瞰着脚下渺小的岛屿,充满了无言的威压。
今日,是大夏皇帝林风班师回朝的日子。
码头上,前来送行的东瀛新贵们黑压压地跪了一地。
为首的,正是刚刚被林风任命为东瀛“政务总管”,全权负责推行新政的李淳风,以及被任命为“驻东瀛都督”,总揽三万大夏驻军的蒙托将军。
在他们身后,岛津齐彬穿着崭新的一品国丈朝服,神情复杂地看着远处。
他的女儿,即将离开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前往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国度,前途未卜。
这半个月来,他眼睁睁地看着整个东瀛的权力格局,在皇帝陛下的翻云覆雨手之间,被彻底颠覆重塑。
那些往日里与他分庭抗礼,甚至压他一头的大名,如今或身首异处,或流放苦役,家名断绝。
而他岛津家,却因为一个女儿,一飞冲天,成为了东瀛名义上的第一家族。
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感受,让他既庆幸又恐惧。
“陛下,东瀛诸事,臣与李大人必当戮力同心,万死不辞,定不负陛下所托!”蒙托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好!”林风站在船舷边,负手而立,淡淡地看着下方。
他今日换上了一身略显随意的玄色锦袍,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严,多了几分江湖豪侠的洒脱。
“东瀛初定,百废待兴。未来新政科考是重中之重,务必办得公允、盛大,要让那些有才华的寒门之士,看到上位的希望。至于那些心怀故国的旧势力,不必手软。朕留给你们三万龙鳞卫,不是让他们来看风景的。”
“末将明白!”蒙托眼中杀机一闪。
林风又看向李淳风:“李爱卿,你是文臣,手段要柔和些。一手持剑,一手送暖。要让东瀛百姓知道,大夏带来的,不只是铁蹄,还有富足和安稳。税务、商贸、民生,这些才是长治久安的根基。”
“臣,谨遵圣诲。”李淳风恭敬地叩首。
简单的交代完毕,林风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和妃”岛津笃子的身上。
她今日穿着一身淡紫色的大夏宫装,长发挽成了精致的飞仙髻,脸上薄施粉黛,更显得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她安静地站在林风身后半步之遥,仿佛一朵在狂风暴雨后,于晨曦中悄然绽放的紫阳花,美丽、坚韧,又带着一丝惹人怜惜的疏离。
这半年,她几乎是以一种海绵吸水般的速度,疯狂地学习着一切。
她不仅要处理林风交办的,关于科考的诸多前期筹备事宜,还要学习大夏的宫廷礼仪、语言文字,甚至还要应付林风时不时抛出的各种经史策问。
她瘦了些,下巴更尖了,但那双眼睛,却比以前更加明亮、深邃。
“笃子,与你父亲告个别吧。”林风的声音传来。
岛津笃子娇躯一颤,这才抬起头,望向码头上那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
她莲步轻移,走到船舷边,隔着十数丈的距离,对着岛津齐彬,深深地行了一个万福之礼。
没有言语,只有这一个简单的礼节。
岛津齐彬老泪纵横,却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拼命地点头。
他知道,女儿此去,是生是死,是福是祸,都已非他所能掌控。
从她踏上那艘巨舰开始,她便不再是岛津家的女儿,而是大夏皇帝的女人。
“起航。”林风挥了挥手,再没有多看一眼脚下的土地。
“呜——”
悠长而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巨大的船锚被缓缓拉起,风帆鼓动,镇远号在一众宝船的簇拥下,调转船头,向着西方无垠的大海驶去。
海风吹拂着岛津笃子的长发和衣袂,她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远的江户城,看着那片熟悉的海岸线最终化作天边的一抹青黛,心中五味杂陈。
有对故土的眷恋,有对未来的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她的人生,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
自江户湾起航,庞大的皇家舰队便如同一座移动的海上城郭,在碧波万顷之上,犁开一道久久不散的白浪,向着西方大陆缓缓驶去。
“镇远号”的顶层甲板上,海风猎猎,吹动着林风的衣袍。
他并未待在奢华的船舱内,而是命人在此处设下了一方棋盘。
黑白两色的玉石棋子,在阳光下温润生光。
棋盘的对面,岛津笃子正襟危坐。
她换下宫装,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长裙,海风拂过,裙摆与三千青丝一同飘舞,宛若一尊即将乘风归去的玉像。
只是那双紧紧捻着棋子的手,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这已是他们归航途中的第七日。
除了最初的几日,她因晕船而卧床不起外,剩下的时间,几乎都是在这方寸棋盘间度过的。
林风落子极快,随心所欲,棋路大开大合,侵略如火,似乎根本不在意一城一池的得失,只求将对方的大龙彻底绞杀。
而岛津笃子则下得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她的棋风,就如她的人,坚韧、缜密,于细微处见真章,竭力在对方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下,守住自己的一方天地。
“你的棋,还是太拘谨了。”
林风将一枚黑子“啪”的一声拍在棋盘的天元之位,瞬间截断了白子数条退路。
“只想着如何防守,如何不犯错,如何保全自己已有的实地。却忘了,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棋盘之上,寸土必争,任何退让,都是在为最终的败局添砖加瓦。”
岛津笃子看着那枚霸道无比的黑子,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知道,林风说的不仅仅是棋。这几日,他看似在与她对弈,实则是在用这种方式,继续着那晚在江户城寝宫里的“教学”。
“臣妾……受教。”她轻声应道,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破碎。
林风却像是没听到,目光望向远处水天相接的尽头,眼神悠远。
“你可知,朕为何要设立新政科考,甚至将此事交由你来主持?”
岛津笃子一怔,这个问题,她私下里想过无数遍。
她以为,那是帝王权术,是分化、是制衡,更是对她的一种考验和束缚。
“是为……打破门阀,不拘一格降人才?”她试探着回答。
“是,但也不全是。”
林风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她的脸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人心。
“废藩置县,朕打碎了东瀛旧的骨架。科考取士,朕是在为它换上新的血肉。但最重要的,朕是在告诉全天下的世家门阀,一个道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这天下,是朕的天下。决定一个人高低的,不是他的姓氏,不是他的血脉,而是他能否为朕所用,为大夏所用。东瀛如此,大夏,亦是如此。”
轰!
岛津笃子只觉得脑海中一声巨响,浑身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林风。
她一直以为,林风的种种手段,只是针对被征服的东瀛,却万万没想到,他的真正目标,竟是……全天下那些根深蒂固的世家大族!
东瀛,是他的试验田!而她,是插在这片试验田里,最显眼的一杆旗!
看着她震惊到失语的模样,林风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随手将棋盘上的棋子拂乱。
“棋局,结束了。你输了,不是输在棋力,是输在眼界。从今往后,不要再将目光局限在一岛一地,一姓一族。你要看的,是这整片星辰大海。”
他站起身,负手而立,任由海风将他的长袍吹得鼓荡作响。
岛津笃子呆坐良久,才缓缓起身,对着那个如山岳般矗立的背影,深深一拜。
这一次,她拜得心悦诚服。她终于明白,自己跟随的,是怎样一个男人。他心中的棋盘,早已超出了凡人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