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被昨日的雨水泡得泥泞,此时温安宁的手紧紧攥着灼其华的手臂,将他大半重量压在自己肩上。
她的脚步虚浮,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膝盖打颤得几乎要跪下,却还是咬着牙把他往村子里拖……
灼其华的头歪在她颈窝,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滚烫的体温透过衣衫烙在她皮肤上,烫得她心头发紧。
“再坚持一下……快到了……”温安宁咬着牙低语,裙摆早已沾满泥污,小腿上被荆棘划开的口子渗着血,与泥水混在一起,又疼又痒。
转过一道山弯,眼前忽然铺开一片开阔,一排排小屋沿着缓坡排开,屋前晒着金黄的玉米和火红的辣椒,几头老黄牛拴在槐树下,甩着尾巴反刍。
村口的老槐树枝繁叶茂,树下坐着几位纳鞋底的老婆婆,见她这副模样,都停了手里的活计,探着脖子望过来。
“这姑娘怕是从山里来的吧?”
“她扶着的那人伤得不轻啊……”
议论声里,一位挎着竹篮的大婶快步迎上来,扶了温安宁一把:“妹子,这是咋了?”
温安宁喘着气,额头的汗滴进眼里,涩得发疼:“大婶……我夫君……采药时失足摔了,求村里能借个地方,让我为夫君医治……”
这话一出,农妇们的目光顿时柔和了些,七嘴八舌地指点着:“村长家就在前面,他心肠好,或许能帮衬你们。”
村长是个干瘦的老头,叼着旱烟袋在晒谷场的石碾旁抽着。
听温安宁说明来意,他眯着眼打量了灼其华半晌,又看了看温安宁递来的十两银子——那银锭在阳光下闪着沉甸甸的光,足够寻常农户过上半年。
“罢了罢了,”村长磕了磕烟锅,指了指村尾,“那处废院空着,虽破了点,好歹有床有灶。你既会看病,往后村邻有个头疼脑热的,还望姑娘搭把手。”
那小院确实简陋,篱笆墙歪歪斜斜,院角堆着半枯的柴禾,西厢房的窗纸破了个洞,风一吹就哗啦啦响。
但屋里还算干净,土炕上铺着粗布褥子,墙角立着个掉漆的木箱。
温安宁把灼其华轻轻放在炕上,刚直起身就一阵头晕,扶着炕沿才没摔倒。
窗外,晚炊的炊烟正袅袅升起,混着泥土与柴火的气息,村民家传来孩童的嬉闹声和妇人的唤归声,竟比山林里的寂静多了几分踏实。
她望着炕上昏迷的人,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心里默念:我们有地方落脚了。
是夜!
小院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洒下一片碎银。
温安宁拧干布巾,轻轻擦拭着灼其华的手臂,他的伤口已结痂,却仍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体内的气息虽稳了些,那股潜藏的躁动却像埋在地下的火种,稍不留意便会燎原。
布巾擦过他胸口时,灼其华的睫毛突然颤了颤。
温安宁心头一跳,刚要收回手,他已猛地睁开眼,眸中还带着初醒的混沌,却精准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安……宁……”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温安宁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想抽回手,却被他拽得更紧。
他的目光落在她沾着水汽的指尖,又缓缓移到她泛红的眼角,喉结滚动间,突然用力一拉。
她猝不及防地跌在他身上,鼻尖撞在他胸口,闻到那熟悉的墨香混着药气。
他的手臂环住她的腰,力道大得像要将她揉进骨血里,灼热的呼吸落在她颈间,点燃了一串细密的战栗。
“灼大哥……”她的声音软得像棉花,却被他翻身按住。
月光落在他脸上,褪去了平日的清冷,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情愫。
他低头吻下来时,她没有躲,她知道他需要她!
她甘之如饴!
窗外的虫鸣不知何时停了,只有两人交缠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屋里轻轻漾开。
此后的日子,像浸在温水里的棉絮,柔软得让人心安。
温安宁白日里帮村民瞧病,谁家孩子生了疹子,谁家老人关节疼,她都带着药箱上门,手法轻柔,话也温软,没过几日就成了村里人人夸赞的“温大夫”。
傍晚回到小院,便守着灼其华煎药、喂饭,他的身体渐渐好转,能拄着拐杖在院里慢慢走,有时会站在篱笆边,看她蹲在菜畦里种草药。
“这株是紫苏,治风寒的。”她举着刚栽好的药苗给他看,指尖沾着泥土,眼里却亮得像星子。
灼其华会接过她手里的小铲子,笨拙地帮她培土,偶尔碰着她的手,两人都会红了脸,却谁也不说话,只听着风拂过稻浪的声音,在耳边轻轻淌过。
村民们总说他们是天生一对,打趣说温大夫命好,嫁了个虽话少却疼人的夫君。
温安宁听了,会红着脸低下头,却偷偷看他——他站在夕阳里,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那是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松弛。
看着如此这般灼其华,他突然有个年头,哪怕一辈子就在这里也是可以的!每每想起,这些日子得朝夕相处,她的练就不由得红了起来!
他会在她晚归时,点着油灯在门口等!
会在她捣药累了时,默默接过她手里的药杵!
会在她夜里被噩梦惊醒时,轻轻拍着她的背,说“有我在”。
那些藏在“夫妻”名分下的情愫,像院角悄悄爬满篱笆的牵牛花,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悄悄开得热烈。
他们都默契地没提江湖,没提黑袍人,没提那枚藏在灼其华衣襟里的令牌,只守着这方小院,过着最寻常的日子。
直到一个清晨,温安宁发现灼其华站在院门口,望着通往山外的路,背影里藏着她看不懂的凝重。
她知道,这平静的日子,或许快要到头了。
………
某一日的傍晚,小院内!
灶上的铁锅还余温未散,蒸腾的热气混着饭菜香在屋里弥漫。
温安宁端上最后一碗丝瓜汤时,灼其华已经摆好了碗筷,连她惯用的那只缺了个小口的粗瓷碗都放在了手边——那是她刚来时不小心摔的,他却一直留着,说“顺手,换了反倒不习惯”。
桌上的鱼是下午村里张大叔送来的,说是感谢温安宁治好了他孙子的咳喘。
灼其华处理鱼时格外仔细,连腹内的黑膜都刮得干干净净,片成的鱼肉嫩白剔透,码在盘子里,浇上用紫苏叶调的酱汁,透着股清清爽爽的香。
“快吃吧,凉了就腥了。”温安宁坐下时,灼其华已经夹了最中间的一块鱼腹给她,那里刺最少,肉最厚。
她笑着接了,又把碗里的鸡蛋羹舀了一勺给他:“你也多吃点,这蛋是李婶家的老母鸡下的,特别嫩。”
灼其华没说话,只是把她推过来的鸡蛋羹又往她那边推了推,自己则夹了一筷子炒得翠绿的青菜,是她傍晚从院里摘的,带着露水的清甜。
油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流动,柔和了他平日里冷硬的轮廓。
温安宁看着他安静吃饭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样真好。
没有江湖纷争,没有追杀逃亡,就只是两个人,守着一盏灯,一碗热汤,日子平淡得像门前的溪水,却润得人心头发软。
“明天我想去后山看看,听说那里有种叫‘月见草’的草药,专治失眠,王奶奶最近总说睡不着。”她扒着饭,轻声说。
灼其华抬眼看她:“我陪你去。”
“你脚还没好利索呢。”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村里的二柱说可以带我去,他熟路。”
他却摇了摇头,夹了块鱼鳃边的肉——那里最嫩,是她平日里最爱吃的地方——放进她碗里:“我去。”两个字,简单却坚定。
温安宁心里甜丝丝的,没再反驳。
她知道,他总是这样,不怎么说话,却把所有的关心都藏在细节里。
就像现在,他碗里的米饭快吃完了,却把鱼腹上最好的肉都夹给了她。
窗外的月光悄悄爬进屋里,落在桌角的药篓上,篓里还放着她今天采回来的草药,散发着淡淡的苦味,却被屋里的饭菜香衬得,也带上了几分暖意。
就在这时,一道红影破窗而入,带着浓郁的脂粉香,瞬间搅乱了这满室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