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架上的薄册自行翻开一页，纸面空白，却浮现出一行细小文字，笔迹古拙。
云逸的手停在半空。
那字迹只存在一瞬，便如烟散去。册子合拢，恢复原状，仿佛从未动过。
他缓缓收回手，转身看向月璃。她正扶着林九站起，陈岩靠在墙边，呼吸仍有些急促。四人身上灵力尚未恢复，经脉沉寂，但神志已稳。
“走。”云逸低声说。
他率先迈步，推开密室尽头的石门。门外是一条倾斜向上的岩道，石壁潮湿，空气微凉。他们沿着通道缓缓前行，脚步声在狭窄空间里回荡。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终于踏出洞府。
天光刺眼。
久处幽暗，众人一时难以适应。云逸抬手遮了下额前，眯眼望向远处山林。天空灰蒙，云层低垂，不见日影。风吹过林梢，带起一阵沙沙声，却让人莫名心悸。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血痕已干，结了一层薄痂。太虚境的气息在体内流转，神识比以往清晰数倍，能感知到十里之内草木生长的细微动静。
可这片山林不对。
他蹲下身，指尖轻触地面苔藓。本该湿润青翠的苔面干枯发褐，像是被抽走了生机。再往前几步，一株灵藤横倒，叶片焦黑，茎干裂开，内里汁液早已蒸发殆尽。
“这不正常。”月璃走到他身旁，声音低沉。
云逸没答，闭目凝神。神识如网，向四周铺开。刹那间，他捕捉到一股紊乱的灵流——不是自然运行的脉络，而是被人强行扭曲后留下的残迹，像是一条本该平缓流淌的溪水，被人用巨石砸断，四处溅射。
他猛地睁眼。
“有人在动灵脉。”他说。
陈岩皱眉：“动灵脉？那得是通天修为，而且会引来天罚。”
“不是引动主脉，是截取支流，用法阵改道。”云逸站起身，目光扫过远处山脊，“手法隐蔽，但痕迹还在。而且……”他顿了顿，“不止一处。”
林九扶着刀柄，声音沙哑：“谁干的？图什么？”
“不清楚。”云逸望向山脉深处，“但这些妖兽，恐怕也是被波及的。”
话音刚落，林中传来一声低吼。一头赤眼山猪撞断灌木冲出，獠牙外翻，双眼布满血丝，直扑陈岩而来。
云逸一闪身，剑未出鞘，只以剑鞘横挡。山猪撞上，闷响一声，翻滚数圈后抽搐倒地，口吐白沫。
他蹲下查看，手指探入其鼻息，又掰开眼皮。片刻后，摇头：“不是中毒，是灵力逆行，冲坏了识海。”
月璃蹲在一旁，指尖轻点山猪额头。一丝银光渗入，随即她眉头一紧：“它体内有残余符文，运转方式……和九极界不同。”
“带回去。”云逸说。
众人继续前行，沿途所见愈发触目。灵草枯死，溪水浑浊，几只飞鸟坠落在地，翅膀扭曲，像是临死前被某种力量撕扯过。
三日后，他们抵达东部断崖谷地。
地势陡降，两侧峭壁如刀削。谷底有一片平地，石面龟裂，中央残留着半圈刻痕，像是被人毁去的阵法。
“这里动过手脚。”云逸走近，蹲下细看。刻痕虽残，但走向清晰，是典型的聚灵引脉阵，只是方向被逆转了。
月璃正欲上前查看，忽然侧身一退。
三道黑影从雾中跃出，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动作。为首一人掌心拍出，一道暗光直击云逸胸口。
云逸抬手格挡，灵力未动，仅以太虚境的感知捕捉对方轨迹。那一掌看似迅猛，实则在出招前有半息迟滞，像是要等待某种节奏完成。
他瞬间明白——这法术依赖符文共鸣，必须按特定顺序激发。
“月璃，左三步，起手！”他低喝。
月璃会意，身形一晃，幻步踏出，剑光虚引，逼得左侧黑影后撤半步。就在对方抬手欲结印的刹那，云逸剑鞘一抖，一道剑气贴地掠出，斩断其脚下石缝中残留的符纹。
黑影动作一滞，掌中暗光瞬间溃散。
陈岩早已蓄势，猛然扑出，刀锋横扫，将那人护腕斩裂。青铜碎片飞出，落入石缝。
三人见状，不再恋战，齐齐后退，几个起落便没入浓雾，消失不见。
“追不追？”林九握紧刀柄。
“不追。”云逸摇头，“他们熟悉地形，贸然深入是送死。”
他走回石缝，弯腰取出那枚断裂护腕。表面刻着细密纹路，线条扭曲，像是某种古老文字，又似符阵残片。
“认得吗？”他递给月璃。
月璃接过，指尖轻抚纹路。忽然，护腕微微一震，表面泛起淡淡青光，转瞬即逝。
“有感应机制。”她迅速松手，“他们可能知道我们拿了东西。”
云逸沉吟片刻，盘膝坐下。他闭目，识海中浮现出《太虚真解》里一段关于上古典制的记载——“玄冥以符驭灵，逆脉为常，其文如蛇行石上，三曲一断”。
他睁开眼，再次看向护腕上的纹路。
三曲一断，首尾不连，与记载中的玄冥宗符文极为相似。
“不是九极界的门派。”他低声说，“是外来的。”
“玄冥宗？”月璃问。
“不全对。”云逸摇头，“这只是外围标记，真正的宗门符令更复杂。但这手法……他们在抽取灵脉，制造混乱，目的不明。”
陈岩靠在岩壁上，喘息未定：“接下来怎么办？硬闯？”
“不能硬来。”云逸站起身，将护腕收进袖中，“他们知道我们来了，再往前就是陷阱。得换个方式。”
他望向谷地深处。那里灵力紊乱最为严重，空气中甚至能感觉到细微的撕裂感。
“绕过去。”他说，“从北侧山脊迂回，找他们法阵的源头。但必须隐匿行踪，别再碰这些残阵。”
四人调转方向，沿谷外山林潜行。
夜幕降临，他们在一处隐蔽山坳停下。
林九点燃篝火，火光微弱，只够照亮几人面容。云逸坐在石上，手中把玩着一块碎石，神识却始终散在四周。
月璃坐在一旁，突然开口：“那护腕的符文……我族古籍提过类似的东西，但没细说。”
“先别深究。”云逸说，“他们既然能设伏，说明有人盯着这片区域。我们得小心每一步。”
陈岩点头：“刚才那三人，动作太齐，像是训练过的。”
“组织性的。”林九插话，“不是散修。”
云逸没再说话。他盯着火堆，思绪却已延伸至远处山林。太虚境的感知让他能捕捉到更远的动静，可越是清晰，越觉得不安。
这片紊乱的灵流，不是一天形成的。背后之人，早已潜伏。
他忽然站起身。
“怎么了？”月璃问。
“火。”他说，“灭掉。”
众人一怔。
云逸快步上前，一脚踩灭火堆。火星四溅，随即熄灭。
“有人在看。”他低声说，“不是冲我们来的，是冲这火光。”
林九手按刀柄，环顾四周。夜色沉沉，林木静立，毫无异样。
可就在这死寂中，远处山脊上，一道微弱的光点闪了一下，又灭了。
像是某种信号。
云逸缓缓抽出剑，剑身未出鞘，只将手掌贴在剑格处。太虚境的灵力顺着经脉流入剑身，却不外泄，只在内部缓缓震荡。
“等。”他说，“他们会再来的。”
月璃站起身，与他并肩而立。陈岩和林九分别守住两侧，屏息凝神。
山坳陷入寂静。
风停了。
树叶不再晃动。
云逸的指尖微微一颤。
他感知到了——地底深处，有节奏的震动，正从四面八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