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传来了日本军医查房的脚步声,林雪迅速解开少年染血的患者服,在内衬暗袋里摸到一张对折的香烟纸,展开后,程墨白熟悉的瘦金体刺入眼帘:
「桃李春风」
墨迹在\"风\"字的最后一捺突然变淡,这是他们约定的危险信号,林雪将纸条凑近煤油灯,发现纸张边缘有细密的锯齿,正是程墨白总爱用的那款德国裁纸刀留下的痕迹。
窗外雷声轰鸣,雨点突然倾盆而下,林雪望向卫生部方向,阴云中隐约透出探照灯的光柱,她将纸条含入口中,舌尖立刻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程墨白咬破手指涂抹的暗记,是他们新婚夜约定的最私密联络方式。
病床上的少年突然抽搐起来,林雪趁机将听诊器按在他胸口,微弱的心跳声中,她听出某种规律的摩尔斯电码:三短、三长、三短,SoS,少年的左手无意识地拍打着床沿,节奏恰是《义勇军进行曲》的前奏。
护士小李推着药车进来,林雪借着递器械的动作,将沾血的输液瓶塞进对方手中,瓶底刻着个微型箭头,指向教会方向,小李的睫毛轻轻颤动,她认出了这个程营长常用的标记。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窗玻璃上的血迹,林雪在病历上写下\"破伤风感染\",笔尖故意戳破纸张,在病历上留下七个针眼大小的凹痕,代表七天后在教会碰头,当她转身时,发现少年枕头下露出半截铅笔,笔杆上刻着光华门城墙的纹样,她突然想起1938年的今日,程墨白在雨中的光华门城头,用刺刀在砖石上刻下同样的符号,当时他说:\"这记号会带着我们的誓言活下去,哪怕城墙倒塌。\"
四月的紫金山还笼罩在浓雾中,两侧松针上的露水不断滴落在程墨白的军帽上,他穿着日军防疫部队的制服,胸前\"宫本健一\"的名牌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寒光,名牌边缘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划痕,这是林雪用发卡留下的标记。
第三根带电铁丝在绝缘钳下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程墨白屏住呼吸,铁丝断开时溅起的火星在他手背上烫出一个红点,这让他想起三个月前,老周把钳子交给他时说的话:\"三条命换来的情报,别浪费。\"老周当时缺了根小指,伤口还渗着血。
\"A区清除。\"耳机里韩振声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背景里传来三声闷响,是装了消音器的毛瑟手枪特有的声响,程墨白数到第七声时,远处塔楼上来回扫射的探照灯突然熄灭,看来军统的人已经得手了。
腕表的荧光指针指向凌晨2:17,表面已经结了一层水雾,程墨白用拇指擦了下表盘,露出背面的\"白首如新\"四个小字,林雪刻字时用的缝衣针,现在正藏在他衣领的暗袋里,针尖淬了最毒的蛇毒。
2点18分,东侧围墙外应该升起三颗红色信号弹,程墨白盯着那个方向,却只看到浓雾中隐约有萤火虫般的微光闪了三下,是老周的手电筒,用红布裹着,这个变动让他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实验室的警报声突然撕破了夜空,响彻云霄,程墨白立即匍匐在地,又有两道探照灯的光束扫过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在铁丝网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他注意到警报器的红灯闪烁频率异常,不是常规的间歇闪烁,而是两短一长,这是内鬼发出的警告信号。
\"取消行动!重复,取消行动!\"程墨白对着麦克风低吼,同时摸向腰间的烟雾弹,耳机里突然传来刺耳的电流声,接着是松本带着地狱笑意的声音,那口标准的东京腔里藏着朝鲜语的语调:\"宫本君,这么晚还在加班?会不会太辛苦了?\"
程墨白的血液瞬间凝固,这不是普通的无线电监听,而是直接接入军方专用频道的特殊设备,他迅速扯下耳机,发现耳塞孔里残留着蓝色粉末,松本实验室特制的导电材料,只有高级军官才能接触。
围墙外突然传来引擎轰鸣声,三辆日军军用卡车亮着大灯冲进基地,程墨白借着车灯看到实验室二楼窗口处,松本正举着望远镜看向这边,他的金丝眼镜反射着灯光,更加可怕的是,他身边站着韩振声,后者左臂上的绷带渗着血,和三天前见面时伤处在同一个位置。
程墨白掏出怀表,表面玻璃映出身后逼近的日军士兵身影,他猛地按下表冠开关,表盖弹开的同时,藏在夹层里的磷粉洒了出来,夜风中,磷粉形成一片绿色烟雾,迷乱了日军士兵的眼睛,他趁机滚进附近的排水沟。
沟底的水浸透了军装,程墨白摸到腰间的手枪,枪柄上刻着的\"雪\"字给了他最后一丝温暖,这是林雪在他赴任教导总队前夜,用手术刀一笔一画刻下的。
远处传来军犬的吠叫,程墨白咬开烟雾弹的保险栓,在浓烟升起的瞬间,他看见东侧围墙上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老周穿着灰布短衫,正用绳索垂下一个小包裹,包裹落在草丛里,发出金属的轻响。
枪声骤然响起,程墨白扑向包裹的同时,感觉右肩一阵剧痛,血浸透了制服,但他还是抓住了那个油纸包,里面是把钥匙,钥匙齿的形状恰似紫金山轮廓。
\"活下去。\"他对着东墙方向无声地说,然后转身冲向排水沟尽头的暗渠,身后,松本的怒吼混着军犬的狂吠越来越近,程墨白跳进暗渠前最后看了一眼实验室,发现二楼窗口的韩振声正对他比划着手势,那是教导总队最古老的旗语:
\"我等你回来。\"
暗渠的污水淹没头顶时,程墨白握紧了钥匙,钥匙齿深深刺入掌心,这疼痛让他想起林雪常说的一句话:\"痛,就代表还活着。\"
煤油灯的火苗在穿堂风中剧烈摇晃,将林雪给负伤同志包扎伤口的剪影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就在纱布缠绕到第三圈的时候,地下室的铁门突然被人撞开,特有潮湿的霉味里混进新鲜的血腥气,程墨白踉跄着跌进来,他左肩的伤口汩汩冒着鲜血,将日军防疫部队的制服染成黑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