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佐阁下,您要的地图我已经准备好了,请您过目。\"程墨白行了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漆盒在他手中微微倾斜了十五度角,这个角度刚好能让阳光反射到松本脸上。
松本眯起眼睛的瞬间,程墨白注意到他鼻翼两侧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动,这个朝鲜裔军官对樱花过敏的弱点,是从他销毁的一份实验报告中找到的线索。
\"宫本君辛苦了。\"松本强忍着喷嚏接过漆盒,白手套包裹的食指在盒体樱花图案上停留了整整三秒,程墨白藏在夹层里的磷粉立即发挥了作用,那是他从松本实验室里偷来的放射性示踪剂,会在阳光下显现出独特的翠绿色荧光。
程墨白纹丝不动地保持着鞠躬后的姿态,但余光却锁定了松本的每一个微表情,当这个危险的对手看到地图上标注的\"中山北路检查站\"时,嘴角那抹几不可察的上扬没有逃过他的眼睛,这正是程墨白精心设计的陷阱,因为真正的地下党联络点其实在完全相反的颐和路12号,当然松本也自以为程墨白已经上钩了。
\"做得很好。\"松本合上地图时,突然话锋一转,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对了,宫本君认识安全区金陵医学女院那位林医生吗,那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呀。\"他的右手食指有节奏地轻敲桌面,这是审讯时的惯用伎俩。
程墨白的心跳漏了半拍,但面部肌肉没有一丝颤动:\"属下只是奉命去安全区送过德国人要的药品,对那里的医护人员不熟。\"他的回答带着恰到好处的东京上流社会的腔调,连尾音的上扬都控制得分毫不差。
松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剧烈地打了个喷嚏,催泪粉末开始起作用了,他慌乱地掏出手帕时,白手套上的磷粉趁机沾上了鼻尖,在阳光下像个滑稽的绿色胎记。
\"少佐阁下请保重身体。\"程墨白鞠躬退出,在关门的一瞬间,他灵敏的耳朵捕捉到松本用朝鲜语下达的命令:\"准备行动,运输路线已经确认了。\"这正是他最想听到的结果。
走廊的尽头,程墨白的手指划过胸前口袋,内衬里的真地图上标注着完全不同的路线,他的指尖触碰到林雪的照片边缘,今早教会传来的密信内容浮现在脑海:她已经在难民中秘密组建了十二人的医护小队,其中包括两个曾参与淞沪会战的工兵,他们精通炸弹使用和拆除,这将是撤退行动中最后的保障。
程墨白在走廊拐角处停下脚步,从军装内袋掏出一块怀表,表盖内侧刻着\"白首如新\"四个小字,指针停在3点15分,这是他与林雪约定的紧急联络时间,他故意让怀表慢了七分钟,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情况有变,按备用计划行事。
走廊尽头传来其他人的脚步声,程墨白迅速将怀表收起,来人是通讯处的田中少尉,一个戴着黑色方框眼镜的年轻军官。
\"宫本前辈,\"田中压低声音,递过一份电报,\"这是栖霞寺那边刚发来的紧急通知。\"
程墨白接过电报,注意到纸张边缘有被水浸湿的痕迹,这是田中从雨衣下取出的证明,电报内容看似是常规的物资调配通知,但第三行字的字间距明显异常,程墨白用指甲轻轻刮过,感受到细微的凸起:盲文密码。
\"辛苦了。\"程墨白将电报折好塞进袖口,\"田中君最近睡眠情况如何?\"
田中习惯性的推了推掉落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警觉:\"托前辈的福,只是有些耳鸣罢了。\"他故意加重了\"耳鸣\"二字,右手小指微微颤抖,这是他们约定的危险信号。
程墨白点点头,转身时余光瞥见田中军装领口沾着一丝暗红色,那不是血,而是栖霞寺特有的红土,看来田中已经去过接头地点了。
回到办公室,程墨白反锁上门,从笔筒里取出一根特制的钢笔,笔尖沾水后在电报背面轻轻涂抹,隐藏的字迹逐渐显现:\"松本已起疑,今日子时,老地方\"。
他点燃火柴将电报烧毁,灰烬撒进养着金鱼的玻璃缸,鱼儿惊慌地游开,搅浑了一缸清水,程墨白死死盯着翻腾的水面,想起昨晚爆炸前听到的那句话,佐藤临死前用大阪方言嘟囔的\"金百合不只是经卷\"。
窗外雨势渐小,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程墨白办公桌的日历上,16日这一页被折了个角,旁边画着个小小的十字架,这是林雪每周去教堂祈祷的日子。
程墨白取下眼镜,用绒布仔细擦拭,镜片上的一道划痕正好将窗外的明媚阳光折射成七彩色,在墙上投下一小段彩虹虹影,他想起林雪曾经说过,彩虹是上帝与人类的约定。
\"约定...\"程墨白轻声自语,将眼镜重新戴上,他必须活着回去赴约,为了那些在紫金山实验室里无声死去的人们,为了南京城三十万冤魂,也为了那个在教堂彩窗下等他的女子。
消毒水的气味在狭小的病房里愈发的刺鼻,混合着伤口溃烂特有的甜腥气息,林雪的白大褂袖口已被脓血所浸透,在煤油灯下泛着诡异的橘黄色光晕,她俯身时,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轻轻晃动,金属探头在伤员腹部的枪伤处停留片刻,发出细微的碰撞声,伤员随即传来压抑的嘶吼声。
\"忍一忍。\"林雪的声音像浸了水的丝绸,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她手中的镊子夹着碘酒棉球,在伤口周围画出一个完美的十字形状,棉球擦过溃烂处时,伤员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但硬是咬住嘴唇没发出半点声响,这是个训练有素的战士。
窗外的手风琴声突然漏了两个音符,林雪的手指在空中凝滞了半秒,她不动声色地将染血的纱布扔进托盘,金属与瓷器的碰撞声恰好掩盖了她转向窗户的动作,窗帘拉上的瞬间,最后一缕暮光在地板上投下栅栏般的阴影,像极了监狱的铁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