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海面上仍笼罩着一层粘稠的灰雾。
清晨五点,引擎的轰鸣声撕裂了港口的宁静,“曙光号”这头遍体鳞伤的钢铁巨兽,在数艘海警快艇的押解下,缓缓靠向指定的秘密泊位。
码头上,严阵以待的特警拉起了最高级别的警戒线,闪烁的警灯将每个人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陈队一身作战服,面色冷峻,亲自带队踏上“曙光号”的甲板。
船上弥漫着一股海水、铁锈与电子设备烧灼后的混合气味。
技术人员迅速散开,对每一个角落进行地毯式搜查。
主控室的景象印证了他们的预料——所有服务器硬盘都被物理销毁,数据存储单元被强酸腐蚀得面目全非,敌人撤离得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电子痕迹。
一名负责环境检测的技术员突然发出了低呼:“陈队,你看这个!”他指着主机冷却系统的循环泵内壁,高精度盖革计数器正发出微弱而持续的蜂鸣。
陈队凑过去,屏幕上显示的读数虽不致命,却清晰地指向一个可怕的结论。
“是放射性尘埃,”技术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栗,“剂量极微,但能谱特征完全吻合高密度量子计算模块长期运行后,在冷却液中析出的同位素残留。这艘船的主机,绝对不是普通的服务器,它是一台移动的超级量子计算机!”
这个发现像一枚深水炸弹,在现场所有人心中炸开。
陈队立刻接通了指挥中心的视频通讯。
屏幕上,苏明玥的脸庞因彻夜未眠而略显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刀。
她静静听完陈队的汇报,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速敲击,调取着“曙光号”被拦截时,国安卫星捕捉到的周边环境参数。
“放射性残留意味着巨大的能耗和散热需求,”苏明玥的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它在海上运行时,必然会改变周围小范围的海洋温度和电磁环境。我正在用这些环境数据反向建模,推演它的运算内容……”
几分钟后,一张复杂的曲线图在屏幕上生成,与另一张图表完美重合。
指挥中心内,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找到了,”苏明玥的声音仿佛淬了冰,“在过去三个月里,这台量子计算机的运算负载变化,与我国华北、华东、华中、南方、西北五大电网调度系统的历史负载响应曲线,吻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八点七。他们在模拟攻击我们的国家电网,而且已经找到了至少五种可以导致大面积停电的连锁崩溃方案。”
这个结论让陈队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这不是试探,而是已经将利刃抵在了国家能源命脉上的准战争行为。
苏明玥的命令紧接着下达,果决而精准:“陈队,现场所有物证封存,级别提到最高。同时,我以国安专案组名义下令:即刻起,全面封锁所有涉外能源咨询类项目的审批通道!通知发改委和商务部,优先排查近两年所有‘智慧城市’建设相关的ppp项目投标文件,特别是那些提供底层能源管理方案的外资或合资企业。鬼,就藏在里面。”
与此同时,国安总部技术组的办公室内,气氛同样凝重。
林景深将从“曙光号”缴获的备用通讯日志硬盘交给了小唐。
大部分数据都经过了层层加密,但在日志的缝隙里,小唐发现了一段以固定间隔反复出现的加密频段,它的代号只有一个词——“回音井”。
“这个加密协议很古老,像是某种军用标准,”小唐眉头紧锁,调出了德方在上次合作中提供的一套协议解析工具,“我试试用‘赫尔墨斯之钥’来解。”
随着一行行代码的运行,屏幕上的乱码开始重组。
最终,一行清晰的德文注释显现出来。
小唐翻译过来后,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这是‘守门人’组织内部,用于唤醒全球各地休眠节点的触发指令。它就像一个遥控开关,一旦发出,潜伏的特工或程序就会被激活,开始执行预设任务。”
林景深的心沉了下去:“最后一次发送是什么时候?”
小唐调出时间戳,瞳孔猛地一缩:“三周前,凌晨两点四十七分。”
那个时间,正是苏明玥在医院深度昏迷,生命体征最不稳定的时刻。
消息传回指挥中心,苏明玥盯着屏幕上的时间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所有人都以为敌人是在等待她死亡,以开启下一步的混乱。
但她的大脑,那个曾被植入“听钟人”协议的大脑,却捕捉到了另一层更深、更冷的含义。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仿佛在计算某种节拍。
突然,她抬起头,
“他们不是在等我死,”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指挥室的空气都凝固了,“他们是在等我醒来。我的大脑活动频率,在我从昏迷中苏醒的那一刻,产生的特定脑电波,就是‘回音井’指令的最后一道密钥和激活信号源。我……就是那个开关。”
另一边,刚刚恢复自由的顾承宇没有片刻停歇。
他第一时间通过家族的加密线路接入了内网数据库。
他没有去关心集团的股价波动,而是直奔档案库深处,调取了当年“穹顶协议”正式签署前七日内,所有相关的会议录音和备忘录。
海量的数据流中,他设定了关键词筛选:“克罗斯先生”、“股权”、“云港电价”。
数小时后,系统从一个被自动归档到角落的文件夹里,弹出了一段不起眼的语音备忘录。
那是李婉婷在一次酒会后,对她的助理用极低的声音进行的口述记录。
顾承宇戴上耳机,李婉婷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和贪婪:“……告诉团队,克罗斯先生已经答应我们,只要‘穹顶协议’中的能源股权部分顺利落地,五年之内,他能保证让云港的民用和工业电价,在现有基础上至少上涨百分之三十七。这部分利润,将作为我们深度合作的‘诚意金’。”
顾承宇的拳头瞬间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立刻将这段录音连同时间戳、验证文件打包加密,通过顾氏家族在海外设立的、用以规避监管的信托防火墙,匿名传送到了苏明玥指定的安全邮箱。
数据流抵达指挥中心时,苏明玥刚刚从自己是“开关”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点开文件,听完那段录音,脸上浮现出一抹冰冷的笑容。
“原来,他们口中所谓的能源系统‘效率校准’,”她对身边的林景深说,“就是把千万人的民生,精准地切成一块块可以瓜分的利润蛋糕。”
所有的线索都已串联起来。
敌人不仅要窃取她的智慧,还要利用她的苏醒引爆一场席卷全国的能源危机,而这场危机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让李婉婷之流的国贼与“克罗斯先生”背后的资本,合法地、天价地收割整个国家的财富。
“不能再等了,”苏明玥站起身,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启动‘归巢计划’,反制阶段。”
她的指令清晰而迅速。
小舟被叫到身前,领受了一个特殊的任务。
苏明玥将自己失忆期间,在无意识状态下于纸上画下的那些繁复、混乱的梦境符号,交给了小舟。
“把这些符号,用编码学的方式转换成神经信号波形,”她指示道,“模拟成‘听钟人’意识过载、精神即将崩溃的脑电特征。我要一段最完美的、能以假乱真的‘遗言’。”
几小时后,一段伪造的、充满了绝望与混乱信息的神经信号,被注入了“守门人”专用的“灰域”量子通信频道。
这就像在敌人高度警惕的棋盘上,主动献祭了自己最重要的“皇后”。
几乎在同一时间,苏明玥拨通了叶澜的电话。
半小时后,外交部新闻司的官方网站上,发布了一则措辞极其模糊、却又指向性极强的声明:“中方注意到,某境外金融组织近期涉嫌利用国际慈善名义,在全球范围内进行系统性的规则侵蚀活动,对部分国家的经济主权构成潜在威胁。我们敦促有关方面,恪守国际法准则。”
声明没有点名任何国家或组织,但“境外金融组织”、“慈善名义”、“规则侵蚀”这几个词,如同几根精准的钢针,狠狠刺向了敌人最敏感的神经。
双管齐下,一张无形的大网就此张开。
当晚,指挥中心的监控系统捕捉到了预料之中的响应。
一台位于新加坡的离岸服务器,在沉寂了数月之后,短暂上线了三十秒。
它接收了那段伪造的“听钟人崩溃信号”,随即像受惊的野兽,立即尝试连接三个位于不同国家的隐藏Ip地址。
“抓到你了!”小唐兴奋地大喊,双手在键盘上化作残影,反向追踪的程序如猎犬般扑了上去。
不到十分钟,物理位置被精准锁定——新加坡,一处由国际红十字会以人道救援物资储备名义,长期租用的备用数据中心内。
“打着人道主义的旗号,在里面藏着攻击别国的网络武器?”陈队看到位置信息后,怒极反笑,他拿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拨通了国际刑警组织的紧急联络线,“我立即申请跨境紧急执法授权令!这一次,我要他们亲手拆掉自己的龟壳!”
突击行动定在凌晨两点。
行动前夜,巨大的指挥室里只剩下苏明玥一人。
她没有看屏幕上滚动的部署计划,而是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母亲抱着年幼的她,笑得温柔而灿烂。
她已经记不清母亲的声音了,但她清晰地记得,每一次被母亲抱在怀里时,那种被全世界温柔守护着的感觉。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相框的边缘,目光中透着无尽的思念与决然。
凌晨两点整,伴随着一声沉闷的破门声,新加坡的夜色被瞬间撕裂。
全副武装的特警突入数据中心,当场查获了一台正在高速运行的资金路径重构终端。
冰冷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行令人触目惊心的文字:“最终目标:宁心生物定向增发项目。预计收割散户资金池约12.8亿人民币。”
就在一名警员拔掉电源的瞬间,与终端相连的一台针式打印机突然“咔哒”一声启动,自动吐出了一张窄窄的纸条。
上面,只有一行字。
现场的照片被第一时间扫描,传送回了指挥中心。
苏明玥接过平板电脑,当她看清纸条上那力透纸背的字迹时,瞳孔骤然紧缩。
“你听见的,从来不是钟声,是你自己的心跳。”
那字体,那笔锋,竟与她父亲笔记中的字迹,如出一辙。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了海港的浓雾,像一把金色的利剑,刺破了长夜的黑暗。
这缕光,仿佛某种被唤醒的古老契约,正悄然重启。
就在这时,苏明玥的加密通讯器响了,是叶澜从外交部打来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明玥,我们那份声明,似乎捅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马蜂窝。刚刚,欧盟金融稳定委员会通过紧急渠道向我们发来一份质询函,询问我们对某些……以慈善基金会面目出现,背后却有主权财富基金影子的全球性投资机构,持何种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