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湿气,吹过这片幽深的海域,仿佛是来自深渊的叹息。
国际海事组织的紧急通报像一颗深水炸弹,在联合指挥中心的作战大屏上炸开一片猩红。
代号“曙光号”的科研游轮,如同一只幽灵,撕裂了专属经济区的边界,船上搭载的多名外籍人员身份成谜,其动机更是引人遐想。
“接高层指令,特批甲级响应权限。”陈队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眼中闪烁的寒光却暴露了事态的严重性。
他面前的三块屏幕同时亮起,分别连接着海警、国安和金融监管的最高负责人。
“海警负责外围封锁,国安渗透调查背景,金管局监控所有相关资本异动。三方联席,行动代号‘钟声’。”
命令如水银泻地,瞬间传达到各个单位。
整个国家机器最精锐的部分,因为这艘船的出现而高速运转起来。
然而,机器的运转需要精准的燃料。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角落里的苏明玥。
她纤细的手指在特制的键盘上飞舞,屏幕上的数据流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终于,画面定格在一片深蓝色的海域上,一个闪烁的红点被精准地标注出来。
“坐标已锁定。”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金属般的质感。
紧接着,她调出了另一份文件——一份复杂到极致的船舶内部结构图。
“‘灰域’数据库深处的一份建造合同,卖方匿名,买方也用了空壳公司,但建造标准远超民用级别。”
大屏幕上,结构图被放大,每一个舱室、每一条管线都清晰可见。
而在图纸右下角那个几乎被磨损掉的角落里,一个徽记和一串编号赫然在目——一座抽象的钟楼,以及编号“bt - 07”。
“钟楼计划……”陈队瞳孔骤缩。
苏明玥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屏幕,看到了尘封的往事。
她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原来当年我爸设计的不只是风控模型……还有你们的坟墓。”
夜色如墨,直 - 20的旋翼撕裂了沉寂的空气,卷起狂暴的气流。
林景深和他的特勤小组身着全黑作战服,通过战术目镜俯瞰着下方那艘如钢铁孤岛般的“曙光号”。
船上灯火通明,甲板上甚至能看到巡逻的守卫,防御之严密,远超任何一艘民用船只。
“‘蜂鸟’已就位。”耳机里传来顾承宇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沉稳与锋利。
脱困后的他,第一时间被接入了行动网络,此刻的他就是悬在敌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目标雷达已被高功率噪音干扰,他们的屏幕现在就是一片雪花。”顾承宇的话音刚落,林景深就看到“曙光号”顶部的雷达天线开始毫无规律地疯狂转动。
“引导无人机投送微型监听装置,‘蚊蚋’一号至六号,开始渗透。”
几架巴掌大小的无人机悄无声息地脱离直升机,如同黑夜中的蚊虫,精准地贴附在主控室的舷窗和通风口上。
船内的声音和画面,瞬间被清晰地传回指挥网络。
“动手!”林景深一声令下。
索降绳如黑色闪电般射下,特勤队员们如同壁虎,悄无声息地沿船体滑降。
在“蚊蚋”传回的画面指引下,他们精准地避开了所有监控探头。
“砰!”特种爆破装置在主控室的强化玻璃上炸开一个圆洞,震耳欲聋的声响被瞬间的突入所淹没。
林景深第一个冲了进去,枪口稳定地指向室内。
然而,主控室内空无一人,只有一排排闪烁着幽光的服务器和中央那块巨大的操作屏。
屏幕上,一套高度自动化的操盘系统正在疯狂运转,界面实时跳动着沪深、东京、孟买三大市场的流动性数据,每一秒都有数以亿计的资金在虚拟世界中冲撞、厮杀。
而在屏幕的最上方,一行血红色的英文单词触目惊心——“第三阶段:崩盘触发”。
这根本不是一艘科研船,这是一个移动的金融核弹发射井!
没有丝毫犹豫,林景深一个箭步上前,无视了可能触发的安保程序,直接找到了物理主机,一把拔掉了它的总电源。
“滋啦——”
屏幕上的所有数据瞬间黯淡下去,疯狂跳动的曲线归于平寂。
整个主控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林景深转过身,对着耳麦,声音冷冽如冰:“你们选错了时代。”
船舱深处的审讯室内,克罗斯先生被牢牢拷在椅子上,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钟楼信徒”此刻脸色苍白,但眼神中却毫无惧色,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怜悯。
在被特勤队员制服前的最后一秒,他用指尖在加密终端上留下了一段语音。
这段录音很快被传回了联合指挥中心。
苏明玥戴上耳机,克罗斯先生那充满磁性却毫无温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们不是敌人,是筛选者。这个世界病了,臃肿、低效、被民粹所累。我们需要一场彻底的出清,淘汰掉那些劣等的基因和无效的资本。苏小姐,以你的才华,本可以成为新世界的守门人,而不是旧世界的裱糊匠。”
苏明玥沉默了良久,指挥中心里落针可闻。
她摘下耳机,眼神复杂难明。
她没有删除,也没有归档,而是将录音文件直接转发给了程知远。
“发出去,”她的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让所有人都知道,有人觉得自己高人一等,配给这个世界定规则。”
当晚,《金融人格化》的公众号更新了一篇名为《谁该握有钥匙》的文章,将克罗斯先生那段精英主义的独白原封不动地放了上去,并在文末质问道:“当一小撮自诩为‘精英’的人,试图用资本的屠刀来‘筛选’人类的未来时,他们所摧毁的,究竟是所谓的‘劣等基因’,还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公平的根基?”
这篇文章像病毒一样引爆了全网,转发破亿。
喧嚣散去,苏明玥回到临时指挥室,重新沉浸在“灰域”的数据海洋里。
她知道,抓住一个克罗斯先生远远不是结束。
随着她一层层剥开“钟楼信徒”网络的架构,一个严峻的现实摆在了面前:这个庞大的地下组织并未因“曙光号”的覆灭而瓦解。
数据流的尽头,清晰地显示着还有三个核心暗节点,如同蛰伏的毒蛇,正处于深度休眠状态,等待着新的指令去激活。
不能等他们醒来。
苏明玥的她调出了一个被标记为最高机密的方案——“归巢计划”。
这是她父亲留下的最后一道防火墙,一个同归于尽式的反向追踪程序。
方案的核心,是将自己的部分记忆片段,特别是那些与“钟楼计划”核心逻辑相关的思维模式,进行深度编码,伪装成“听钟人已死亡”后自动触发的最高指令信号,再通过特殊频道反向注入敌方的通信网络。
这就像是投入水中的诱饵,一旦休眠的节点接收到这个“死讯”指令,为了争夺控制权或是执行预设的紧急预案,他们极有可能会主动暴露自己的位置。
“玥玥,这太危险了!”站在她身旁的小舟看着方案说明,脸色发白,“上面写着,记忆编码是不可逆的,为了模拟真实性,它会优先抽取你情感最强烈的记忆片段……这可能会让你彻底忘记林景深和承宇!”
苏明玥的指尖在启动键上悬停了一秒。
她脑海中闪过林景深在夕阳下的侧脸,闪过顾承宇获救时那如释重负的笑容。
但这些画面很快被更多支离破碎的记忆所取代——父亲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无数股民因金融海啸而家破人亡的新闻……
她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重新变得清澈而坚定:“只要我还记得为什么要战,就够了。”
深夜,万籁俱寂。
苏明玥独自一人坐在父亲那间被完整保留下来的老办公室里。
她翻开那本已经泛黄的笔记本,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那里没有复杂的公式,没有深奥的理论,只有一行苍劲有力的字:
“真正的风控,不在数字里,在人心跳的间隙。”
她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那熟悉的字迹,仿佛还能感受到父亲书写时指尖的温度。
忽然,她笑了,那是一种卸下所有重担后的释然。
那一刻,她不再追问自己究竟忘了多少,也不再恐惧未来会忘记什么。
她无比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还剩下什么——不是被编码的爱情,不是被定义的亲情,而是一种比这些更深沉、更坚韧的东西:她曾被这个世界的阴暗面深深伤害,但她选择不让更多的人也被这样伤害。
铛……铛……铛……
窗外,那座古老的钟楼准时鸣响,厚重的钟声穿透夜幕,回荡在城市上空。
苏明玥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加密电话,拨通了陈队的号码:“陈队,准备启动‘钟声计划’的第二阶段——我们要建一个真正的,属于所有人的全球异常交易共治平台。”
挂断电话,她走到窗边,看着镜中倒映出的自己。
那张脸上,疲惫与坚毅交织。
她轻声对自己说:“我可能记不住所有人的脸,但我会让这片土地上的普通人,永远不必活成一个冰冷的数字。”
而在千里之外,某个隐藏在深山中的地下机房里,一台沉寂了数年之久的服务器矩阵突然亮起了幽蓝色的指示灯。
冰冷的空气中,主屏幕上缓缓浮现出一行白色的字符:
【新节点接入,欢迎回来,听钟人】
远方的海平面上,天色已现鱼肚白。
巨大的“曙光号”在数艘海警船的押解下,如同一头被拔去獠牙的巨兽,正被缓缓拖向港口。
冰冷的海雾缭绕在船身周围,让这艘船显得愈发诡异。
码头上,一排排警灯无声地旋转着,映照着严阵以待的干警们的脸庞。
一场风暴虽然已经过去,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清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