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并不高昂,却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傲然与绝对自信,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实。
她要的,是彻底的颠覆,是王朝的更迭,是由她来亲手制定全新的规则!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这时霍琮猛地站起身,他高大的身躯如同一柄骤然出鞘的利刃,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灼热而坚定的目光牢牢锁在苏槿身上,仿佛她是这议事堂内唯一的存在。
先前那丝不易察觉的餍足与得意已被全然肃杀的凛冽所取代,眼中只剩下沸腾的战意与毫无保留的忠诚。
他抱拳,声音洪亮如钟,斩钉截铁,带着能劈开一切阻碍的悍然气势,响彻整个厅堂:
“主公既志在天下,末将霍琮,愿为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刀!”
“无论刀山火海,无论敌军百万,您所指之处,便是末将征战之所!”
“这腐朽的大昭,末将愿亲率铁骑,为您踏平!那永安皇城,末将必第一个为您攻破!萧贼首级,末将必亲手为您斩下!”
他的话语没有丝毫犹豫或权衡,只有最简单、最直接、最狂热的效忠与承诺。
他不是在分析利弊,而是在立下血誓。
对他而言,苏槿的目标就是他的方向,苏槿的意志就是他的信念。
这股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甚至感染了在场部分原本持其他意见的将领,让他们也不由得热血上涌。
霍琮说完,依旧保持着抱拳的姿势,目光灼灼地看着苏槿,等待她的命令。
那姿态,仿佛只要苏槿一声令下,他即刻便能点兵出征,为她荡平前方一切敌人。
他的表态,已不仅仅是一名将领的支持,更是一种将自身命运与苏瑾的宏图霸业彻底捆绑的宣言。
他所效忠的,从不是某个王朝或皇帝,自始至终,唯有苏瑾一人。
殿内一众文臣武将听得霍琮这番掷地有声、近乎宣誓般的表态,一时竟都有些怔忡,面面相觑,心中五味杂陈。
有人暗自懊恼:这等表露忠心的绝佳时机,怎地就让这武夫抢先了去?且这说辞……这般直白热烈,却又句句戳在心坎上,真是……真是粗鄙又有效!难怪……
不少人的目光偷偷瞟向主位上面色平静、眸中却隐有笑意的苏槿,再悄悄打量那身形魁梧、面容带着一道狰狞疤痕、年过三十的霍琮,心下更是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不解。
真是想不明白…… 许多人在心底嘀咕。
须知,在这时代的普遍审美中,男子当以白净清瘦、温文儒雅的才子为佳。
似霍琮这般,身形高大悍利如熊罴,肤色是因常年风吹日晒而成的古铜,脸上还带着一道破相的狰狞长疤,浑身上下煞气逼人……实在与“俊美”二字相去甚远。
更何况,在这普遍早婚早育的年代,三十余岁的男子,许多早已是儿孙绕膝,被称为“老男人”也并不为过。
而他们的主公苏槿,是何等人物?
那是如九天玄女般的人物,拥有绝世之姿、通天之智,恍若神仙临凡。
如此一位风华绝代、手握权柄的神女,怎地就……就偏偏青睐这样一个与世俗审美格格不入、又“老”又“丑”还破相的武夫呢?
这简直比霍琮刚刚那番誓言更让他们觉得匪夷所思,心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吐不出又咽不下,只剩下满满的困惑与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嫉妒。
霍琮自是感受到了那些复杂目光中的含义,但他浑不在意。
他只知道,主公懂他,信他,这就足够了。
他人的眼光,于他而言,不过尘埃。
大军开拔,旌旗招展。
苏槿此次御驾亲征,霍琮为先锋大将,荀攸之作为随军谋士同行,后方政务则全权交由周季洺等文武重臣留守。
行军途中,一日申时(下午三点至五点),大军早早安营扎寨。
荀攸之想起一件关乎粮道调配的紧要事务,需即刻与苏槿敲定,便快步走向中军大帐。
然而,还未靠近,便被帐外当值的亲卫伸手拦下。
荀攸之微微蹙眉,正觉奇怪,却见这几名平日里面容冷硬的护卫,此刻竟个个面色泛红,眼神闪烁,似乎不敢与他对视,姿态也略显局促不安。
“荀总领,”一名护卫压低声音,语气带着难言的尴尬,“主公……主公此刻正有要事,不便打扰。”
荀攸之心中疑虑更甚,如今才是申时,并非深夜,主公通常在此时处理军务公文,有何“不便打扰”?
他耐着性子,保持着一贯的温雅:“劳烦通传一声,攸之确有要事需即刻面禀主公……”
话音未落,帐内隐约传来一丝异样的响动,似是案几被轻微碰撞的声音,紧接着,又仿佛有一声极细微、被强行压抑下去的呜咽低吟溢出……
那声音虽轻,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入荀攸之耳中!
他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握着文书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他何等聪明,立刻便明白了帐内正在发生什么,以及护卫为何面红耳赤!
那护卫见状,更是尴尬,硬着头皮重复道:“总领大人,您……您还是过会儿再来吧。”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愤怒与失望猛地冲上荀攸之心头,冲垮了他一贯的理智与克制。
他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猛地提高了声音,对着帐内清晰地说道:“臣!荀攸之!有要事需与主公即刻商讨!”
帐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过了仿佛极其漫长的一段时间,帐帘才被猛地掀开。
出来的却是霍琮!
他显然匆忙披了外袍,发丝微乱,古铜色的脸颊上还带着未散尽的潮红,一双虎目之中充满了被打断好事的浓重不悦与戾气,如同被侵占了领地的猛兽,恶狠狠地盯住荀攸之。
“什么要事?”霍琮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驱逐意味,“说给我听也一样!”
荀攸之面无血色,却倔强地挺直了脊背,毫不避让地迎上霍琮充满敌意的目光。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锋,仿佛能碰撞出无形的火花,浓烈的火药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沉默的对峙持续了片刻。
最终,荀攸之眼底翻涌的所有情绪都化为一片冰冷的死寂。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霍琮——或者说对着那顶紧闭的帐门——微微拱了拱手,随即猛地转身,拂袖而去。
霍琮眯起眼睛,盯着荀攸之迅速远去的背影,眼神阴沉,充满了警告与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