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茹平安归来的消息如同最强劲的兴奋剂,瞬间传遍了整个焚风综合基地,驱散了多日来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阴霾。
为了庆祝这奇迹般的生还,维尔汀和拉什迪迅速组织了一场虽不奢华却足够热闹的欢迎酒席,食堂里挤满了闻讯赶来的官兵和技术人员,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由衷的喜悦。
当云茹洗去风尘,换上一身干净的制服,出现在食堂门口时,整个大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然而,第一个做出反应的却是十四行诗。这位平时总是冷静自持、恪守礼仪的优等生,此刻却像是完全换了个人。
她那双湛蓝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嘴里喊着“云茹姐!”,然后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般,在所有惊愕的目光中,猛地冲过人群,一把死死抱住了还没反应过来的云茹!
“太好了!太好了!您真的回来了!太好了!”十四行诗激动得语无伦次,双臂用尽了全身力气,勒得云茹差点喘不过气,脚都快离地了。
“咳……咳咳……十、十四行诗……松、松手……要……要窒息了……”云茹被勒得直翻白眼,艰难地拍打着十四行诗的后背。
周围的人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善意的哄堂大笑。
维尔汀赶紧上前,好不容易才把激动过度的十四行诗从云茹身上“扒”下来。十四行诗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瞬间从脖子红到了耳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引得众人笑声更大了。这场面无疑为酒席增添了许多欢快的气氛。
酒席上,气氛热烈非凡。大家纷纷向云茹敬酒(以茶代酒或饮料居多,毕竟战备状态),表达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喜悦。
终于,在气氛最热烈的时候,十四行诗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问出了那个所有人都憋了很久的问题:“云茹女士,当时的情况那么危险……您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顿时,整个食堂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云茹身上。
云茹放下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个略带尴尬的笑容:“这个嘛……说起来有点运气成分。你们都知道,超级雷神炮艇的主驾驶舱室,是配备了独立的紧急力场护盾的,理论上可以隔绝外部一定当量的爆炸冲击和破片……”
她顿了顿,嘿嘿笑了一下:“我当时眼看跑不掉了,就启动了那个护盾,把自己锁死在里面了。因为爆炸的冲击波,我昏死过去了很久,等我苏醒时,你们都已经走了厄普西隆军的综合基地也被销毁了,我最后费了点功夫才走出来,又想办法搞了辆旧车……就这样一路找回来了。”
话音刚落,旁边的拉什迪就摸着胡子,一脸自豪地补充道:“确实!那个独立立场护盾发生器,还是我亲手给她安装上去的呢!我就说这玩意儿关键时候能顶大用!”
菲因一听,立刻装作生气地指着拉什迪,开玩笑地嚷嚷起来:“哦!合着拉什迪你个老家伙早就知道云茹有可能死不了啊?那你这些天看着我们一个个哭得死去活来、愁云惨淡的,是不是就在旁边偷偷看笑话呢?你这老不死的,是不是在这消遣我们啊!”
这话又引来一阵大笑,拉什迪连忙摆手笑着解释:“哎哟我可不敢!我也是赌一把嘛,那护盾理论数据没问题,但实际经历那种爆炸……我也没百分百把握啊!”
而整个酒席上,最引人注目的则是阿丽兹。
自打云茹坐下,她就像块牛皮糖一样粘在了云茹身边,最后干脆像个小孩子一样,直接侧坐在了云茹的左腿上,整个人都依偎在云茹怀里,双手还紧紧搂着云茹的脖子,生怕一松手人就不见了。任凭别人怎么说笑,她就是不肯下来。
马尔翁看不下去了,朝阿丽兹挥挥手:“阿丽兹,快下来,像什么样子!别把你云茹姐累坏了,人家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让你这么挂着?”
阿丽兹立刻冲马尔翁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还把头往云茹颈窝里埋得更深了:“略——我就不!万一我一下来,云茹姐又走了怎么办!我就要抱着!”
菲因看着自己妹妹这副耍无赖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你这丫头,都多大了,还跟没断奶似的!”
云茹倒是丝毫不介意,她笑着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摸了摸阿丽兹的头发,语气里满是纵容:“没事,让她待着吧。毕竟……这次确实是我做得不对,让大家担心了。”
这时,维尔汀轻轻拍了拍阿丽兹的背,微笑着问道:“阿丽兹,那现在呢?还恨你云茹姐吗?”
阿丽兹立刻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在云茹怀里蹭来蹭去,用带着鼻音的声音撒娇道:“不恨了不恨了!但是……云茹姐要亲人家一口补偿我!不然我就不下来!”
这话一出,又惹得众人一阵起哄。
云茹被逗笑了,脸上泛起一丝难得的红晕,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好好……真是拿你没办法,小家伙……”她俯下身,极其温柔地在阿丽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地、郑重地印下了一个吻。
阿丽兹顿时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整张脸都亮了起来,笑得像朵花一样,心满意足地窝在云茹怀里,再也不闹了。
温馨的气氛中,维尔汀想起了另一个问题,她看向云茹,好奇地问:“对了,云茹姐,你之前留给阿丽兹的那张纸条……又是什么意思呢?”
云茹闻言,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一些,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变得有些深远,轻声解释道:“算是有备无患吧……那个立场护盾毕竟是试验型,虽然理论上可靠,但谁也不敢保证在那种极限情况下百分百有效。留下那张纸条……”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怀里瞬间竖起耳朵听的阿丽兹,语气变得更加柔和:“……只是想,万一……我是说万一护盾真的失效了,那至少……至少还能给阿丽兹,给大家,留下一份能支撑下去的力量和解释。不希望你们因为我的离开而彻底崩溃,或者陷入无休止的自责和仇恨里。算是一种……保险吧。”
这个解释,让原本欢快的气氛稍稍沉淀了片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云茹那份深沉的、甚至有些悲壮的未雨绸缪和对大家深沉的爱。
几个小时后……
酒席的喧闹渐渐散去,基地重归寂静。阿丽兹执意要跟云茹回房间,任凭菲因怎么劝说“云茹需要休息”、“你别打扰她”,她都像只认准了主人的小兽,紧紧抓着云茹的衣角不肯松开。云茹看着阿丽兹那缺乏安全感的眼神,心下柔软,便也由着她去了。
回到房间,云茹让阿丽兹先去洗漱。她自己则坐到床边,深吸一口气,开始卸下那身为她提供了支撑但也带来了束缚的外骨骼装甲。金属卡扣一个个解开,发出轻微的声响,沉重的部件被小心地放在一旁。
当最后一块护腿甲被取下时,云茹的动作停顿了。
她低头,沉默地看着自己右腿膝盖以下那空荡荡的部分,被绷带整齐包裹的残端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拂过那缺失的部位,眼神复杂,有庆幸,有无奈,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即使理智上知道这是活下来的代价,但真正面对时,总需要一些时间。
这时,阿丽兹洗漱完毕,穿着过大的睡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进卧室。她看到云茹低着头,神情专注地看着什么,便轻手轻脚地凑了过去。
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云茹那空荡的右腿残端上。
一瞬间,阿丽兹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刚才酒席上的欢欣和撒娇耍赖的勇气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尖锐的自责和心痛,如同冰冷的针扎进心里。
她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怨恨,想起了自己对云茹的疏远和恶语相向……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云茹姐或许不必承受这样的痛苦,不必做出那样极端的选择……
云茹敏锐地感觉到了身后阿丽兹呼吸的变化和那瞬间弥漫开的悲伤与愧疚。她没有立刻回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伸出手,将愣在原地的阿丽兹温柔地拉到自己身边,搂进怀里。
“没事的,”云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平静,“至少……我还活着,不是吗?还能看到你们,还能回到这里。比起很多永远留在那里的人,我已经幸运太多了。”
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安慰阿丽兹,手指梳理着女孩半干的头发。
阿丽兹抬起头,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看着云茹那平静却难掩疲惫的脸,声音哽咽:“云茹姐,我……真的很抱歉……我当初……我不该那样对你……如果我……”她的话语混乱,充满了无尽的后怕和悔恨。
云茹伸出手指,装作生气般轻轻点了点阿丽兹那因为之前哭泣而还有些红肿的鼻尖,打断了她的话:“好了,小家伙,自打我回来,你缠着我跟我说‘抱歉’、‘对不起’这类话,没有一百遍也有八十遍了。我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哦。”她故意板起脸,但眼神里却没有丝毫责备,“再说下去,我可真要生气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阿丽兹看到云茹这副样子,只好把更多道歉的话咽了回去,乖乖地点了点头,然后将脸轻轻靠在云茹的肩膀上,像只寻求安慰的小猫一样,依赖地蹭了蹭云茹的脸颊,感受着那份失而复得的真实温度。
房间里陷入了一阵温馨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云茹的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穿透了时空,声音变得有些悠远而感伤:“阿丽兹……我是在你和你哥哥加入狂鲨先锋之后,才认识的优莱卡……”
阿丽兹安静地听着,她知道云茹需要倾诉。
“她那时候……比你们刚来时的情况还要糟糕。”云茹的声音低沉下去,“父母都在战火中丧生,家乡被厄普西隆的钢铁洪流彻底占领、同化。她孤身一人,走投无路,像一匹受伤的孤狼,带着满腔的仇恨和最后一点求生的本能,跌跌撞撞地找到了我们,请求加入……”
云茹伸出手,将床头柜上立着的一个旧相框拿了过来。照片上,是年轻许多、略显青涩的云茹,和她身边一个眼神倔强、带着伤痕却努力挤出微笑的金发女孩——正是优莱卡。那是她们第一次合影。
云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相框玻璃,眼神变得无比柔软:“优莱卡她啊……有时候傻乎乎的,特别单纯,像个需要人照顾的妹妹,总会闹出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笑话;但有时候,她又会变得异常沉稳和可靠,心思细腻得像个姐姐……无论我们平时怎么打闹开玩笑,一旦走上战场……”
云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泪水毫无预兆地再次涌出,滴落在相框上。
“……她总是会毫不犹豫地挡在我面前……用她的盾,用她的身体……她说,我的脑子比她的命重要,焚风可以没有她,但不能没有我……这个傻瓜……”
强烈的思念和悔恨席卷了云茹,她再也说不下去,猛地抬起手,用被子死死捂住自己的脸,试图掩盖那抑制不住的哭泣和颤抖的身体。坚强的外壳在这一刻彻底碎裂,露出了里面同样鲜血淋漓的伤口。
“我真的想不明白……当初……我为什么要让她断后……我明明可以想出别的办法的……我为什么……”压抑的、充满痛苦自责的呜咽从被子里闷闷地传出来。
阿丽兹的心也跟着揪紧了。她没有说什么空洞的安慰话,只是轻轻地将云茹脸上的被子拉开,然后伸出手,用指尖极其温柔地、小心翼翼地擦去云茹脸上不断滚落的泪珠。
“没事的,云茹姐,”阿丽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们……一定会把她带回来的。无论她在哪里,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我向你保证,我们一起,把优莱卡姐姐……带回家。”
这一刻,不再是上级安慰下级,而是两个同样背负着沉重伤痕的灵魂,在深夜的寂静中,因为共同的失去和思念,紧紧依靠在一起,彼此舔舐伤口,并许下沉重的诺言。窗外,非洲的星空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