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自然是沈府的小姐。”春喜气得杏眼圆睁,脸也涨得通红:“方才许姑娘明知道应该避让,却硬是站在原地,您怎么不说她故作姿态……”
她小声嘀咕着,下唇高高撅起,气呼呼地剜了许阿狸一眼。
此刻,许阿狸斜倚在亭榭阴影里,正饶有兴致地瞧着宋鹤鸣朝沈知念大发雷霆,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春喜这一番话,像是点燃火药的引子。
她双手抱胸,慢条斯理地款步走来:“鹤鸣,这位是?”
“我叫春喜!”春喜梗着脖子抢白,扬起下巴直视对方。
许阿狸却恍若未闻,看都没看她一眼,眼波流转间只凝着宋鹤鸣。
旁边于氏和沈紫燕在旁边一声不吭,淡定的喝茶看戏。
宋鹤鸣自知理亏,被春喜的话搅得无从辩驳,只能带着脾气冷声道:“一个丫鬟而已。”
许阿狸轻笑出声,这才转头看向春喜,眉眼之间带着藏不住的讥笑。
“竟然是一个丫鬟而已嘛?这般气势汹汹的,若没人说明,我还以为是沈家的二小姐。”
她勾了勾唇,“鹤鸣,你们侯府的丫鬟都这么没规矩吗?”
春喜的脸“腾”地烧起来,耳尖都泛起烫人的红。
她作为丫鬟,确实不应该议论主子的事。
可是明眼人都看出来了,有错的绝对不是沈知念。
方才宋鹤鸣不分青红皂白的斥责小姐,再加上许阿狸眼底藏不住的得意。
看着小姐受委屈,她气不过才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沈知念看春喜表情不对,把她拉到身后,抬眸看向许阿狸。
“春喜是跟着我的丫鬟,她刚才说的话就是我想说的话,你说她没规矩,是想说我没规矩吗?”
许阿狸原本想趁这机会,让宋鹤鸣敲打下春喜。
没想到一向柔弱无骨的沈知念却突然这么有脾气,为了一个丫鬟跟她呛声。
“沈知念……”宋鹤鸣浓眉紧蹙,语气里带着几分惯有的不耐与诧异。
话音未落,沈知念便毫不客气地冷声截断,直接送客。
“小侯爷,这是沈府的亭榭,你现在的身份,留在这恐怕不合适,还请尽快离开吧。”
宋鹤鸣张着嘴僵在原地,半截话像被掐住脖子般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直勾勾盯着沈知念,喉结无意识地上下滚动。
过去两年。
每逢他要离家,沈知念总是默默将行囊收拾得妥帖。
可临到启程,她又要舍不得,红着眼圈拽住他的衣角,小声问他:“能不能早些回来?”
一双杏眼里盛着化不开的依恋,亮得像缀满银河的星辰。
而此刻。
沈知念冷着脸别过身,脊背绷得笔直,连个余光都不肯施舍。
这转变刺得他心头发闷,于是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沈家的亭榭怎么了?”
宋鹤鸣说着,突然坐下。
长臂一捞,将石桌上沈知念用过的青瓷茶盏拿过来,之后一饮而尽,又重重放回桌面。
他斜睨着沈知念,嘴角勾起挑衅的弧度:“我堂堂定远侯,凭什么要听你的?我偏要在这儿。”
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像是故意要惹沈知念生气。
……
赛场主看台。
裴淮年刚上去,荣妃就起身簇拥他回到上座,亲自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他手里。
“裴将军,您真是好功夫,刚才赛场上的表现实在是精彩。”
裴淮年接过茶杯:“娘娘谬赞了。”
他抿了口茶,不动声色掀了掀眼皮:“荣妃娘娘,那小侯爷是您的侄子吧。”
“可不,虽然年岁不比裴将军小多少,但是这性子实在不稳重,全靠知念管着。”
荣妃垂眸轻轻摇头,眉间染着几分纵容的笑意,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裴淮年喉间溢出短促轻笑,舌尖抵住后槽牙,眼尾挑起的弧度带着几分玩味。
“可近日,我听闻小侯爷给那许姑娘在城外置了座三进宅子,雕梁画栋,连苏州运来的太湖石都摆了好几块。”
荣妃将茶盏凑近唇边,轻吹表面浮茶:“鹤鸣他啊……”
尾音拖得绵长,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无奈,“到底是被宠着长大的,还存着孩子心性。不过是图新鲜玩一玩,等过些时日没了兴致,自然就抛到脑后了。”
青瓷茶盏放回红木几案时,发出轻脆声响。
裴淮年端起酒杯,指节在杯沿缓缓转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喧闹的赛场人声鼎沸,彩旗翻飞,他却恍若未闻。
余光如出鞘的利刃,穿过重重人影,直勾勾看向沈知念,眼底翻涌的情绪晦暗不明。
……
沈知念被对面灼人的视线笼罩却浑然不觉,宋鹤鸣大喇喇占了她的位置,还故意把腿伸得老长。
她被他的无赖行径气得站起身,锦裙扫过椅边:“你要坐,那就坐个够吧。”
话音未落,转身便走。
丫鬟春喜小跑着跟上,沈孽桃也怯生生地挪步。
“沈孽桃!”于氏冷不丁开口,尖利的嗓音刺破喧闹:“人家侯府的人要走,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沈孽桃像被钉住般僵在原地,手指死死攥着裙摆,苍白的小脸瞬间没了血色。
慌乱的眼神带着祈求的看向沈知念。
沈知念看了一眼宋鹤鸣,忍了又忍,还是好声好气跟于氏说:“既然来了马球比赛的会场,总要四处逛逛。说不定就遇上了合适的姻缘。”
她说完,直接牵起沈孽桃冰凉的手,在众人目光中大步离开。
沈知念等人的身影刚消失在回廊转角,宋鹤鸣就突然想起在药材铺听到关于“亲事”的只言片语。
于是挑眉问于氏:“我听知念提过,说要寻门亲事,到底是给谁安排的?”
于氏立刻堆起满脸讨好的笑,身子微微前倾。
“是沈孽桃那丫头,眼瞅着十五了,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正巧徐老爷有意纳房小妾,这不是......”
宋鹤鸣冷笑一声:“她倒真是爱管闲事,自家的事没理顺,倒操心起旁人。都三日了,还不回侯府。”
宋鹤鸣话音未落,已起身疾步追了出去。
他袍角带起一阵风,转眼便消失在回廊转角。
许阿狸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强撑着端坐的姿态。
于氏悠悠摇着团扇,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许姑娘,小侯爷都追出去了,你不跟着瞧瞧?”
“随他去。”许阿狸扬起下巴,声音刻意放得轻快,“平日里总被他缠着,难得落个清净。”
她转头望向赛场,嘴角笑意却像被突然掐灭。
手用力握住栏杆,指节也由于太过用力而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