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半城:京门脱网,平遥归心
接应的人骑着快马,朝着校尉的小船射箭。箭矢带着锐响擦着船沿掠过,有的钉在船板上,有的坠入护城河溅起水花。校尉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看着岸边越来越多的骑手,又瞥了眼苏半城那艘已驶出数丈的小船,咬牙骂了句“晦气”,终究不敢再追——对方人多势众,硬拼只会吃亏。苏半城扶着船舷回望,见校尉的小船停在原地不再动弹,紧绷的脊背才缓缓放松,望着越来越远的京城城墙,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总算摆脱了王文韶的控制,从那座困住他的牢笼里逃出来了。
小船行得不快,船夫是张大人安排的老手,掌着舵避开水中暗礁,嘴里还时不时提醒苏半城:“苏先生坐稳些,前面那段水路浅,得慢着点走。”苏半城应着,目光却始终落在远处的地平线,那里是平遥的方向,是家人所在的地方。这些日子在京城的遭遇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闪过——驿馆里的监视、老仆的惨死、与王文韶的周旋、妻儿的担忧,每一幕都让他心头发紧,也让他越发急切地想见到家人。
约莫半个时辰后,小船终于靠了岸。岸边早停着两匹备好的快马,马背上还挂着水囊和干粮。接应的骑手翻身下马,走到苏半城面前躬身道:“苏先生,张大人吩咐我们送您到三十里外的驿站,之后的路就得靠您自己了——那边已备好换用的马匹,不会引人注意。”苏半城拱手道谢:“多谢各位相助,这份恩情我苏某记下了。”骑手摆摆手:“您快上路吧,京城那边说不定很快就会有追兵来,耽误不得。”
苏半城不再多言,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他低头检查了一下马鞍旁的匕首和干粮,又勒紧了腰间的布带——那里面藏着他偷偷抄录的半份竹简内容,是他最后的保障。随后,他双腿一夹马腹,快马朝着西南方向奔去。马蹄踏在泥土路上扬起烟尘,身后的京城越来越远,前方的路虽然未知,却充满了希望。
他知道王文韶绝不会善罢甘休。王文韶那样的人,向来睚眦必报,如今自己不仅逃了,还握着他挪用公款的把柄,对方肯定会派大量人手追杀,说不定还会在沿途的城镇设下关卡。所以他不敢耽搁,连喝水都只在马奔跑的间隙匆匆灌几口,夜里也只在驿站歇上一个时辰,天不亮就又骑着马出发。
快马跑了两天,身上的衣服沾满了尘土,脸上也被风吹得干裂。这天午后,他路过一个小镇,正想找家面馆吃点东西,却听见邻桌两个客商在低声交谈。“你听说了吗?京城那边在抓一个叫苏半城的人,说是犯了通敌的大罪,悬赏金都涨到五百两了!”“五百两?这么高?我前几天在前面的关卡看到告示了,那苏半城的画像都贴满了,说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留着山羊胡。”
苏半城心里一紧,悄悄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胡须——为了不被认出来,他出发前特意剪短了胡须,可大体模样还是能和画像对上。他不敢再久留,匆匆付了钱,牵起马就往镇外走。刚出镇口,就看到不远处的关卡前站着几个官兵,正拿着画像比对过往的行人。苏半城赶紧调转马头,绕着小路往偏僻的山林里走——他知道,从这里开始,每一步都得更加小心。
山林里的路不好走,树枝时不时刮破他的衣服,马蹄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林间起了雾,能见度越来越低。苏半城勒住马,从行囊里掏出火把点燃,微弱的火光勉强照亮前方的路。他靠在树干上歇了口气,拿出水囊喝了口温水,心里盘算着路程——照这样的速度,再过三天应该就能到平遥境内了,只要进了平遥,有汇通钱庄的人接应,就能暂时安全。
可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还夹杂着人的呼喊:“仔细搜!苏半城肯定就在这附近!”苏半城心里一沉,赶紧吹灭火把,牵着马躲到一棵粗壮的大树后面。他屏住呼吸,看着一队官兵骑着马从林间小路经过,为首的正是王文韶手下的一个把总——之前在驿馆外,他见过这个人。
官兵们在附近搜了半个时辰,没发现任何踪迹,才骂骂咧咧地离开。苏半城直到听不见马蹄声了,才敢从树后走出来。他不敢再停留,牵着马在黑暗中继续前行,直到天快亮时,才走到一处废弃的山神庙。他把马拴在庙外的树上,自己走进庙里,找了个角落坐下——这一夜,他几乎没合眼,眼里满是红血丝,身体也早已疲惫不堪,可一想到妻儿还在平遥等着他,就又有了力气。
接下来的两天,苏半城更加谨慎。他尽量避开大路,专走偏僻的小路,遇到村庄也只在村口找农户买些干粮,从不敢进村。有一次,他在河边打水时,看到远处有几个骑马的人朝着他的方向过来,赶紧躲进河边的芦苇丛里。等那些人走了,他才发现自己的衣袖被芦苇划破了,手臂上渗出血来。他随便找了块干净的布条缠上,又继续赶路——这点伤,和能见到家人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终于,在出发后的第五天傍晚,苏半城看到了平遥的城墙。那熟悉的青砖黛瓦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亲切。他勒住马,远远地望着城墙,眼眶瞬间湿润了——他终于回来了,终于快见到家人了。
可他没有立刻进城,而是绕到平遥城外的一处菜园。菜园里住着一个姓王的老农,是汇通钱庄的老客户,也是苏半城信得过的人。苏半城敲了敲老农的家门,老农开门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后赶紧把他拉进屋里:“苏东家?您怎么回来了?我前几天听人说您在京城犯了罪,官府到处抓您呢!”
苏半城苦笑一声:“那些都是王文韶捏造的罪名,我是逃回来的。老王,你能不能帮我给城里的汇通钱庄送个信,让我儿子苏明远来这里见我?”老农点点头:“没问题,您等着,我这就去!”说着,老农披上外套,匆匆往城里跑。
苏半城坐在老农的屋里,心里既激动又紧张。他不知道妻儿现在怎么样了,王文韶有没有派人来平遥骚扰他们,汇通钱庄的生意有没有受到影响。他在屋里来回踱步,时不时看向门口,盼着苏明远能快点来。
约莫一个时辰后,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紧接着,苏明远的声音响起:“王伯,我爹在哪?”苏半城赶紧迎上去,门一打开,就看到苏明远站在门口,脸上满是焦急。“明远!”苏半城喊了一声,苏明远抬头看到他,眼睛瞬间红了,快步上前抱住他:“爹!您终于回来了!我和娘都快担心死了!”
苏半城拍了拍儿子的背,声音哽咽:“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事,我回来了。”父子俩聊了几句,苏明远才说:“爹,娘知道您要回来,肯定特别高兴。不过您现在还不能进城,王文韶派了人在城里的各个路口盯着,说是要抓您。我已经把娘和妹妹接到城外的一处别院了,咱们现在就去那见她们。”
苏半城点点头,跟着苏明远走出老农的家,骑上苏明远带来的马,朝着别院的方向去。路上,苏明远把这些日子平遥的情况告诉了他:“王文韶派了人来平遥查汇通钱庄,还找过娘几次,不过都被我挡回去了。李老三掌柜也帮着周旋,钱庄的生意没受太大影响,您放心。”苏半城听着,心里稍微安定了些——还好,家人和钱庄都没事。
又走了半个时辰,他们终于到了别院。苏半城刚下马车,就看到苏夫人和女儿苏婉儿站在门口。苏夫人看到他,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快步走到他面前,握住他的手:“承宗,你可算回来了!这些日子我天天睡不着,就怕你出什么事。”苏婉儿也扑到他怀里,小声喊着“爹”。
苏半城抱着女儿,看着妻子,心里满是愧疚:“让你们受苦了,都是我的错。”苏夫人摇摇头:“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别的都不重要。”一家人走进屋里,苏夫人赶紧让人端来热水和饭菜,苏半城洗了把脸,吃着熟悉的饭菜,心里终于有了踏实的感觉——他终于回到了家,回到了家人身边。
可他心里清楚,这并不是结束。王文韶肯定还会派人来追杀他,甚至可能对汇通钱庄下手。他放下碗筷,看着苏明远:“明远,你明天去趟汇通钱庄,让李老三把所有分号的账目都整理好,特别是和王文韶有关的那些,一定要藏好。另外,你再派些可靠的人盯着平遥的各个路口,一旦发现王文韶的人,立刻来报。”苏明远点点头:“我知道了爹,我明天一早就去办。”
苏夫人看着他,担忧地说:“承宗,你刚回来,先好好歇歇吧,这些事不急。”苏半城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不能歇,王文韶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时间。只有把这些事都安排好,我们一家人才能真正安全。”
夜里,苏半城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想着京城的王文韶,想着那些还没解决的麻烦,想着汇通钱庄的未来。但当他转头看到身边熟睡的妻子和女儿,心里又充满了力量——为了家人,为了汇通钱庄,他必须振作起来,和王文韶斗到底。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屋里的一切。苏半城看着窗外的月色,心里暗暗发誓:他绝不会让王文韶毁了他的家,毁了他毕生的心血。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他一定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