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种下一块骨头,秋天就可以收获很多把剑,剑修没有那么贪心,他只想要一把剑。
一把只属于自己的本命剑。
剑修之所以被称为剑修是因为他天生一根剑骨,除此之外其实他从未使用过剑,因为在他看来剑就像自己的道侣,一个剑修一生只能有一把剑。
他在尘世找了很久,偶尔也会跟随剑灵的气息寻找上古剑冢,但一直没有找到契合他心意的那把剑。
呪言跟着他挖了几次坟,见到了许多上古留传下来的神兵利器,可剑修看到只是摇了摇头。
呪言把铲子一扔,恼怒道:“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剑?”
剑修自己也说不出来,他究竟想要一把什么样的剑?
“就……好看一点,聪明一点,温柔一点。”
呪言沉默了半晌:“你究竟是在找剑,还是找道侣?”
剑修理直气壮:“剑灵是剑修的第二条命,怎么就不算道侣了呢?”
呪言:“……要不你学学铸剑,自己打一把吧。”
他说这话纯粹是挖苦,没想到剑修听到了竟然直接把铲子扔了,拍手道:“妙啊,我怎么没想到!”
呪言:“你……”
剑修:“我可以用我的剑骨造一把剑。”
呪言:“你别……”
胡来。
他话还没说完,眼前神神叨叨的剑修已经冲出了剑冢,奔向尘世去学习铸剑的方法了。
呪言在黑塔唉声叹气,看着好友抱着不知从哪儿捡来的花盆开始培养剑骨。
阿狸在一旁笑得快岔气了,呪言眼神复杂:“你到底对这个傻子说什么了?”
阿狸一脸单纯无辜:“剑骨需要汲取天地日月的灵力,这话我没说错吧?”
呪言指着剑修怀里的花盆:“他这也不接地气啊!”
阿狸:“嘻嘻嘻嘻嘻。”
于是乎在大家看好戏的目光中,剑修苦等了多年的剑居然真的被他铸成了。
拥有本命剑的剑修似乎更魔怔了,听了阿狸的“鸡孵蛋,你孵剑”的理论,每天神神叨叨地抱着他的剑孵剑灵。
呪言不得已去找了空空,请他务必看好他家的小狐狸,别再去戏耍那个傻子剑修了。
结果没想到,剑灵居然真的被他孵出来了。
呪言这回看阿狸的眼神都变了,仿佛那不是一只满口谎言的狐狸,而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你怎么知道剑灵能被他孵出来?”
阿狸跳到呪言的肩膀上,抬爪按在他的头顶,“你把头发烫成卷卷我就告诉你。”
呪言:“……”
空空看不下去了,把阿狸一把抱进怀里,“剑修的剑骨是罕见的铸剑材料,就算不接什么地气,剑骨铸成的剑也能生出剑灵。”
阿狸纯粹是在戏耍人家。
呪言:“……哦,是这样啊,那你为什么让我烫卷卷的头发?”
阿狸扒拉着自己身上的白毛:“好看啊,尘世最近特流行这个发型,可惜空空不让我烫。”
呪言:“……嗯,会好看吗?”
阿狸语气信誓旦旦:“当然!”
呪言态度有些松动了:“那……试试?”
空空:“……”
剑灵刚出生的时候心思十分单纯,很快便和小蜘蛛、阿狸成为了好友。
一剑一蜘蛛一狐经常在剑修的陪伴下结伴出塔,有时也会在天命那里听他讲经。
剑灵以飞快的速度成长,很快便知晓了人事。
也许就像剑修说的那样,剑灵和剑修注定就是要在一起的,剑灵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剑修,学会说的、写的第一个字都是“沧”,就连他的名字也是剑修给取的,和自己名字相似的“沅”。
和剑修一样,剑灵也想和剑修永远在一起。
所以当他听到剑修和呪言聊天说出那句话时,他才那么惊愕。
“要是阿沅是个人就好了。”
剑修灌了口酒,和剑灵心神相通、气息相通,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发现门口落寞离开的剑灵。
呪言正想说些什么开解好友,就听傻子剑修已经自己把自己哄好了:“不是人也没关系,反正阿沅是我的本命剑,以后他想去哪我都陪他去好了。”
他只是有些替沅惋惜,剑灵不能离开主人,他注定不能像小蜘蛛和阿狸一样,离开他没有束缚地去尘世游玩。
剑灵没有听到这句话,他有些沮丧地去找了阿狸,“为什么他更喜欢人类?”
阿狸正给自己的尾巴梳毛,不怎么在意地说:“因为他是人啊。”
人类当然更喜欢人类,只有他家空空喜欢狐狸。
剑灵抱着膝盖缩成一团,阿狸这才发现他情绪有些不对,“我去,小剑你怎么了?”
剑灵委委屈屈地抬头:“我不想做剑了,我想做人。”
这样剑修就会开心了吗?
“你这有些难为我了。”阿狸眼神复杂,“如果可以,我也想做人。”
省得他和空空出门,别人都说自己是他的宠物。
剑灵彼时已经化成了人形,阿狸眼珠子一转,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认真且严肃地说:“阿沅,你就是人。”
剑灵:“……啊?”
阿狸:“相信我,你就是人。”
剑灵:“……啊!”
于是这一天的深夜,剑修连夜杀去了阿狸的森林,空空披着外衫打了个呵欠:“你大半夜的找阿狸干什么?”
剑修没好气地说:“你是阿狸吗?叫那只骗子狐狸出来,我倒要问问他对阿沅说什么了,怎么好好的不肯回剑里睡觉了。”
害得他和呪言喝完酒正准备回床上躺着睡觉,结果一掀开被子发现被窝里躺着一个人。
当时剑修害怕极了,黑灯瞎火的他还没看清脸,满脑子都是“怎么办怎么办,让阿沅发现他的床上躺着个人他会不会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等他看清那张脸正是阿沅时,剑修好说歹说哄着他回剑里睡觉,可阿沅头一撇说自己从今以后就是人了,要像人一样睡床、吃饭。
剑修痛心疾首:“我家阿沅那么单纯,阿狸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好好的剑灵不想做剑了,和他不想做人了有什么区别!
空空又打了个呵欠,把剑修礼送(赶)出了森林,在他离开前说道:“你有空找阿狸的麻烦,不如问问剑灵为什么想做人。”
剑灵为什么想做人?
剑修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直到后来水师、火师相继离世,空空和无面鬼身死,阿狸远走,他也没有从剑灵的口中问出答案。
又过了很多年,尘世接连不断的灾情以及突然出现的活鬼肆虐,让尘世的百姓对黑山和黑塔的抵触情绪达到了巅峰。
无数人试图攻上这座曾经被他们视作神圣之地的黑塔,去诛杀让他们陷入兵乱和不安的妖邪。
那一夜,剑修在黑山上看到了堪比火师离开那夜的大火,放火的人是谁已经没有人知道了,他只记得自己看到了剑灵被火舌吞噬的身影。
他是被人的求救声引出塔的,只是那些人不知道自己以性命做局,却只引诱出了一个单纯的剑灵。
“阿沅!”剑修声嘶力竭,纵然身为天赋者,可他依旧很无力。
呪言冲上去将他拖了回来,看到他的脸色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是和阿狸一样的绝望和心如死灰,是失去爱人后内心的千刀万剐。
“阿言,”剑修一根一根将呪言的手指掰开,“我不能放他一个人。”
呪言满眼泪水:“你也要离开了吗?”
“我不能放他一个人离开,我们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
地狱那么冷,他怎么能让阿沅一个人独行。
呪言没有再阻止他,就像那天阿狸带走空空的时候,他也没有拦住那只狐狸一样。
毕竟,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