呪言第一次直面死亡和分离,是水师和火师的相继离去。
那场足以毁灭整座黑山的大火最初是怎么形成的,恐怕除了火师以外没人说得清楚,也许只是零星的一点火苗,也许是从天而降的一场天火。
最先发现黑山起火的是尘世的百姓,某天深夜他们忽然发现那座被他们奉为神迹的黑山点亮了半边天空,仔细看居然是滔天的火焰,并且火势有不断向外蔓延的趋势。
火苗燃烧起来高度直达天际,显然不是普通的山火。
“天罚,是天罚!”尘世的百姓本来就相信黑塔里住着仙人,一见这非比寻常的大火,更加坚信这是上天对他们君王不仁所降下的预警。
黑山附近的百姓对着黑塔的方向不住跪地磕头,祈求上天收回天罚,放过他们这些命如蝼蚁的凡人。
可也许不够心诚,大火并没有如百姓们所期盼的那样熄灭,反而越烧越旺。
彼时黑塔刚散了场宴席,众人酩酊大醉席地而睡。
呪言蜷缩成一团被冻得瑟瑟发抖,小蜘蛛费力从十一层搬了床被子盖在他的身上,正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算不回网上了就这么趴在他的身边将就一晚,忽然见身边刚刚还在沉睡的人一个打滚站起了身。
“怎么了!”呪言的一声大喊惊醒了其他人。
剑修揉着眼睛坐了起来,打了个呵欠说道:“你怎么一惊一乍的,别把我的剑吓到。”
剑灵不会喝酒,本来依偎在剑修的身边打瞌睡,听到他说“我的剑”三个字,眉头微微蹙起。
“着火了,哪里着火了?”呪言脸色发白,他刚才睡得正沉,就听耳边一道低沉的男声焦急地将他唤醒。
着火了,呪言,快醒醒。
呪言环顾四周,说到火,他自然第一时间就会想到火师和水师。
可他一圈扫过去,竟然没有看到火师和水师的影子,明明他睡着之前这两个人还在的。
天命揉了揉眉心,他本来以为只是呪言做了个噩梦,谁知下一秒他的眼前闪过一个画面。
天命倦怠的面容瞬间变得惊愕,他倏地抬头,快步走到床边,对着某个存在感薄弱的人喊道:“无名!开窗!”
夜里风大,无名便将这一层的窗户都关上了,而黑塔上任意一层的结构变化只有那一层的主人才可以改变,所以天命只好大声喊他开窗。
无名立刻心神一动,木质的古朴花窗弹开。
门窗紧闭时还不觉得什么,甫一开窗,所有人都闻到了木头烧焦的味道。
黑山上冲天的火光映入他们眼中,将所有人眼中的惊愕照得清清楚楚,呪言震惊地看着眼前宛如地狱火海般的黑山。
森林被火舌席卷,飞鸟悬在半空,悲恸地看着它们的家园被毁,在这一夜,不知有多少生灵葬身火海。
呪言正想使用真言灭火,忽然被天命阻止了,“我看到水师了,我们去找她。”
大家冲下黑塔,看到了神情悲怆的水师。
玲珑听到匆忙的脚步声后回头,脸颊上未干的泪痕清晰可见,她的眼中满是绝望和痛苦。
“涅盘呢?”呪言跑到她身边,“到底出什么事了?”
为什么黑山上会突然燃起这么大的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火师去哪儿了?
大家都看着玲珑,等着她给他们解答。
玲珑的身形颤抖,指着眼前冲天的火光,“兄长在那里。”
呪言:“什么意思?涅盘又变成火了?”
火师的天赋是控火术,不仅可以操纵火自由地点燃熄灭,甚至可以将自己变成火的一部分。
这样强大的天赋却总是被他用来当成杂耍一样表演给大家看,所以呪言听到玲珑的话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玲珑闭了闭眼,哽咽着说道:“兄长控制不住了。”
控制不住了。
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在场众人却瞬间都明白了。
涅盘此人性格有些急躁,或许是因为天赋的原因,他天生亲火,性格也像火一样热情外放。
天命曾说他的身体里住着一团不会熄灭的火种,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来到黑塔的原因。
灼人的火种,一不留神就会伤到其他人,就像他出生时便被大火烧毁的家乡。
可其实天命还是有一点说错了,这团火种并非是不可熄灭的。
呪言尝试了很多个真言,都无法将黑山上的大火熄灭,无名、阿福、阿狸……
大家都在尝试,可谁都无法熄灭涅盘化身的天火。
玲珑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悲怆慢慢平静,她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一夜过后没有丝毫减弱的火势。
“阿言。”
呪言因为频繁使用天赋而几近虚脱,他半跪在地,脸颊都是冷汗,听到玲珑在叫自己抬起苍白的脸,咬牙道,“怎么了,你想到办法了?”
玲珑轻声说道:“阿言,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在黑塔的这些守护者中,呪言看上去年龄最小,就连新生的剑灵和小蜘蛛都总是格外照顾他。
玲珑从出生起就在给涅盘当妹妹,也是来了黑塔之后才新奇地发现原来没有血缘关系也可以亲如兄妹。
她将黑塔当做余生的归处,将天命和剑修当做兄长,将呪言和阿狸看作弟弟。
她经历了幼时的颠沛流离,以为黑塔这一大家子永远不会分开,以为她和兄长会老死在黑塔中……
呪言像是预料到什么,猛地抓住玲珑的手腕:“你要干什么!”
玲珑起身,将呪言从地上拉了起来:“火师的火种,自然要水师来熄灭。”
天命走到两人身边,聪明如他,一见呪言难看的脸色就猜到了水师的打算。
“天命,玲珑要……”呪言的话停在了口中,脸上还残留着震惊和不敢置信。
玲珑扶住他倒下来的身子,轻声说:“阿言,睡一会儿吧,你太累了。”
“空空和剑修去疏散附近的百姓了。”天命看向玲珑,眉眼间闪过不忍,“玲珑,你想好了吗?”
玲珑眨了眨眼,像是开玩笑说:“你这个神算子不是说过我们未来还会再相见吗?”
天命几天前算出黑塔未来的某一天或许有一场劫难,这场劫难会造成他们黑塔众人八死三伤的结局,但万幸的是一切尘埃落定后还有机会再相见。
虽然他自己也想不通,人都死了还怎么再相见。
“玲珑……”天命语气复杂。“若是我的预测不准呢?”
“没关系,我相信你,”玲珑轻轻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他,“况且世间万事自有定数,不必强求。”
天命将昏倒的呪言抱在怀里,“若是让阿言再试试……”
玲珑倏地回头,语气可谓严厉:“天命,以后不要让阿言轻易使用真言。”
天命先是一愣,随后也很快明白了。
呪言的真言比火师还要不稳定,就比如刚才明明是为了灭火而使用的真言,可结果呢,火势不仅没有减弱,还将阿狸给烧伤了。
并且天命心中清楚,若是呪言的能力暴动,可就不是黑山上燃起大火这么简单了。
“我知道了。”
玲珑替呪言理了理衣裳,抬眼笑着说:“替我和他说声抱歉,怕他会拦着我下手重了点。”
天命的下颌绷紧,握拳强行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悲痛,“玲珑,走好。”
入世多年,他早就明白了聚散有时的道理,可这一刻他还是希望一切都是梦。
他也不想让玲珑牺牲,但他心中清楚玲珑说的没错。
火师的火种唯有水师可解,这是从他们出生时便定下的命运。
玲珑走入大火,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灼热的火苗一点一点吞噬。
就像他们当初一同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双生子,一起生,一起死。
……
“所以呢,到底是不是呪言在梦里无意识的真言引得火师能力暴动?”时羽歪着头问身边的男人。
“那就没人说得清了,也许没有呪言火师也会发疯,也许正因为真言,火师才会在那天发疯。”秦越说道。
时羽抓住了重点:“你是说火师的能力早晚都会暴动?”
秦越点头:“可惜当时我还不懂堵不如疏的道理,强行将一个定时炸弹关在黑塔,结局就是爆炸的威力呈指数上升。”
时羽不禁为火师的结局和水师的无畏而唏嘘,他催促道:“后来呢?”
秦越:“后来?他俩现在应该快读小学了吧,我能感觉到控火和控水的天赋现世了。”
但他现在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黑塔,也因为薇薇安而重新带回了心脏,所以他并不担心火师会重复从前的悲剧。
时羽:“谁问你这个了,你之前已经说过他们两个已经出世了,我是问其他人,阿狸和剑修!”
秦越在他凑到自己面前的嘴唇上亲了一口,“他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