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朔城,安北都护府。
那份由皇帝朱由检亲自签发的《西征总动员令》,如同一道蕴含着无尽雷霆与火焰的敕令,自京师发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帝国北方。
沉寂了仅仅数月的帝国战争机器,再一次,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庞大、更恐怖的规模,缓缓地,转动了起来!
都护府的议事大厅之内,那幅巨大的西域全图之前,早已汇集了帝国北疆所有手握重兵的巨头。他们的脸上,不再有丝毫的轻松与写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奔赴一场饕餮盛宴的、混杂着贪婪与凝重的狂热。
安北大都护、辽国公卢象升,一身戎装,亲自将两枚象征着无上兵权的纯金虎符,郑重地,交到了两位方面军主帅的手中。
“满桂!”
“末将在!”代国公满桂大步出列,他那张被风沙吹得黝黑的脸上,写满了激动。
“陛下有旨!”卢象升的声音,铿锵有力,“命你为北路军统帅,节制宣府、大同、山西、延绥、宁夏、甘肃,北方六镇之边军精锐,合兵十万,西出玉门!自阿尔泰山,正面进攻,给本督,狠狠地,砸开准噶尔的北大门!”
“末将,遵旨!”满桂接过虎符,声如洪钟!他身后,那些同样出身九边,刚刚获得了漠北封地的将领们,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战意!他们是帝国最坚韧的盾,如今,皇帝要让他们,变成最锋利的矛!
“朱求桂!”
“下官在!”北平王朱求桂,同样一身亲王金甲,大步出列。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即将开创万世基业的、勃勃的野心。
“陛下有旨!”卢象升的目光,转向这位帝国新贵,“命你为南路军统帅,节制漠南、漠北所有开拓军团,并新降之仆从军,合兵十万,借道南疆!给本督,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悄无声息地,翻越天山,直插准噶尔的心脏!”
“臣,遵旨!”朱求桂接过虎符,眼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焰!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灭国之战,更是皇帝对他这位“第一藩王”的终极考验!此战若胜,他和他麾下那些追随他的新贵们,将获得的,是比整个漠南,还要富庶十倍的西域花花江山!
一场规模空前的、旨在将一个强大汗国彻底从地图上抹去的钳形攻势,就此,定下了基调。
整个大厅之内,都弥漫着一股“胜利唾手可及”的乐观与狂热。在他们看来,有陈子龙与李若琏在南疆搅动风云,有那份可以直捣黄龙的秘密地图,再加上二十万百战雄师,此战,焉有不胜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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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北路军,十万大军,率先开拔。
这支军队,是大明帝国真正的脊梁。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从九边重镇,精挑细选出来的百战老兵。他们或许没有龙骧营那般精良的装备,但他们身上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来的悍勇与坚韧,却足以让任何敌人为之胆寒。
他们的出征,没有喧天的锣鼓,也没有百姓的欢送。只有十万双踏着整齐步伐的军靴,与数万匹战马沉重的呼吸。他们如同一座黑色的、移动的山脉,沉默地,沿着镇北大道,向着遥远的玉门关,滚滚而去。他们,是这场灭国之战的先锋。
七日后,南路军,十万大军,也完成了集结。
这支军队的构成,则要复杂得多。其中,有北平王那支装备了各式装备的五万“开拓新军”,有漠南各部贵族提供的、对大明充满了敬畏与渴望的三万“仆从军”,更有那两支刚刚被改编、心中充满了屈辱与怨恨的、车臣汗与札萨克图汗麾下的两万“漠北炮灰军”。
他们的出征,则要混乱得多,也充满了更多的野性与欲望。蒙古人的战吼,与汉人将官的呵斥,交织在一起。他们的眼中,没有军人的荣耀,只有最纯粹的、对土地与财富的,原始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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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紫禁城。
当两路大军尽数开拔的奏报,呈送到朱由检的御案之上时,已是深夜。
皇帝,独自一人,站在那幅巨大的坤舆图前。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西域那片广袤的土地之上。
一切,都如同他预想的那般,顺利得不可思议。
二十万大军,兵分两路,南北夹击。更有南疆的内乱,牵制了敌人大量的精力。还有那份可以直捣黄龙的、致命的地图。
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看,这,都是一场必胜之战。
然而,不知为何,朱由检的心中,却始终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安。
他看着地图上,那个代表着准噶尔核心的、伊犁河谷的位置。他想起了奏报中,关于那个名叫“巴图尔珲台吉”的草原雄主的描述。
那个男人,在得知大明降服漠北之后,第一时间,不是选择对抗,而是毫不犹豫地,斩杀前来投靠的漠南残部,向自己献媚。
那个男人,在得知自己的使臣,在南疆挑起内乱之后,第一时间,不是选择愤怒,而是将计就计,借着“平乱”的名义,将自己的势力,名正言顺地,插入了南疆。
这是一个,何等可怕的对手?
他真的会,像自己麾下那些骄傲的将军们所预料的那样,被这看似完美的钳形攻势,轻易地,一分为二,然后,被轻松地,碾成碎片吗?
朱由检的眉头,第一次,为了这场必胜的战争,深深地,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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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伊犁河谷,准噶尔部王帐。
巴图尔珲台吉,正看着两份由他安插在漠南与漠北的密探,拼死送回来的情报。
一份,详细记录了满桂麾下北路军的编制、数量与进军路线。
另一份,则同样详细地,记录了朱求桂麾下南路军的构成、装备与大致的行军方向。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惊慌,甚至,还带着一丝,棋手看到对手落入陷阱时,那种冰冷的、残忍的微笑。
“珲台吉英明!”帐下,独眼悍将兴奋地说道,“您早就料到,那个白山派的阿帕克,靠不住!他果然,将那条通往我们后方的秘密隘口,卖给了南人!”
“他不是卖。”巴图尔珲台吉摇了摇头,纠正道,“他是被逼着送出去的。”
他站起身,走到自己的沙盘前。那沙盘的精细程度,竟丝毫不亚于大明使团的军用地图!
“南人的皇帝,布下了一个很大的局。”他缓缓说道,“他用南疆的内乱,拖住了我们两万精锐。他又用两路大军,一南一北,对我形成了钳形之势。他以为,他赢定了。”
“但是,”巴图尔珲台吉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也犯了一个,所有中原帝王,都会犯的错误。”
“——他太傲慢了。”
“他以为,草原,是他书房里的沙盘,可以任由他,随意摆布。”
“他以为,我们,是那些早已被抽掉了脊梁的漠南废物,和那些只知内斗的漠北蠢货。”
他拿起两支代表着明军主力的黑色令旗,将它们,插在了沙盘之上。随即,又拿起了数十支代表着自己麾下的、红色的令旗,如同最老练的猎人,缓缓地,在明军的两路大军周围,布下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致命的,反包围圈!
“传我将令!”他的声音,冰冷而不容置疑,回荡在死寂的王帐之内。
“命:噶尔丹,放弃南疆所有据点,收缩兵力,死守天山‘铁门关’隘口!将朱求桂那十万所谓的‘南路军’,给本汗,死死地,拖在冰川之下!”
“命:本汗亲率十万主力,北上进驻阿尔泰山!”
“那个叫满桂的明国公,不是喜欢正面进攻吗?”
巴图尔珲台吉的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那本汗,就在那里,为他,准备一场,最盛大的,欢迎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