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
金墉城外,汉军连营数十里,旌旗蔽空。
刘璟站在了望台上,凝视着这座坚城。城墙上的周军旗帜依旧飘扬,但明显能看出守军已经疲态尽显。
\"大王,已经第八天了。\"军师陆法和轻声道,\"王雄在荥阳按兵不动,宇文泰在洛阳也无动静。这很不寻常。\"
刘璟目光锐利:\"法和,你认为宇文泰在打什么算盘?\"
陆法和心念一转,说:\"两种可能。一是他们认为窦泰的三万守军足以拖到我军粮尽;二是...\"他顿了顿,\"他们可能害怕高欢的夹击。\"
\"李檦,可有高欢大军的动向?”刘璟转身,战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斥候统领李檦快步登上了望台:\"大王!高欢大军仍在黎阳大营,已经休整三日。探马来报,他们正在大量砍伐树木,似乎要架设浮桥渡河。\"
刘璟眉头微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从邺城到黎阳,高欢走了十二天?这不像他的作风。\"他心中升起一丝疑虑,\"李檦,你确定看到的是高欢的主力?可有查验灶坑数量?\"
李檦肯定地点头:\"臣亲自潜入黎阳附近察看,灶坑数量确为二十万大军规模。高欢的帅旗也在营中,每日都有将领进出帅帐。\"
陆法和突然插话,语气中带着担忧:\"大王,臣总觉得此事蹊跷。高欢用兵向来神速,此次拖延不前,恐有诈。若是他想要背弃汉魏之盟,趁机摘桃子...\"
刘璟望向黄河方向,眼中寒光闪烁:\"那就让他来试试。在中原大地上,我还没怕过谁。\"但他心中清楚,若是高欢真的背盟,汉军将陷入两面受敌的险境。
\"大王,当务之急是金墉城。\"陆法和提醒道,\"窦泰是宇文泰的心腹爱将,周军不可能坐视不理。\"
刘璟冷笑一声,露出森白牙齿:\"那就给窦泰加点压力。传令下去,投石机每隔两三个时辰轰击一次,不要让守军休息。\"他顿了顿,补充道,\"特别是夜间,要多派小队佯攻,耗其精力。\"
他望向西方,目光仿佛要穿透重重山河,直抵洛阳皇宫:\"我倒要看看,宇文泰能忍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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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阳大营,清晨雾霭未散,黄河水汽弥漫在整个军营中。
高欢独自站在黄河边,看着湍急的河水拍打岸堤。众将肃立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
\"我看这黄河水势湍急,浮桥恐怕难以架设。\"高欢突然转身,语气平淡,\"不如改道河内渡河吧。\"
众将面面相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决定弄糊涂了。大将斛律金忍不住上前一步:\"高王,树木都已砍伐,工程也已开始,此时改道恐怕...恐怕劳师动众,延误战机啊。\"
\"恐怕什么?\"高欢淡淡地问,目光如刀般扫过斛律金的脸,\"你是主帅,还是我是主帅?\"
斛律金立即低头抱拳:\"末将失言。\"
高欢扫视众将,语气不容置疑:\"即刻收拾行装,向东进发。不得有误!\"
待众将离去执行命令,高欢单独留下侄子娄睿。两人沿着河岸漫步,亲兵远远地跟着。
\"叔父有何吩咐?\"娄睿恭敬地问。
高欢压低声音:\"我走之后,你继续大张旗鼓架设浮桥,同时派游骑巡视河岸,不准任何人渡河,违令者格杀勿论。\"
娄睿困惑地皱眉:\"叔父,您究竟有何打算?为何要瞒着众将?\"
高欢望着黄河对岸,意味深长地说:\"睿儿,你说这中原大地,最肥美的桃子该由谁来摘?\"
娄睿不解:\"自然是叔父您...但我们现在不是应该按盟约援助汉军吗?\"
高欢摇头轻笑,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隐秘的路线:\"刘璟和宇文泰都以为我要么按兵不动,要么渡河攻魏。却不知我真正的目标...\"他的手指突然停在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位置,\"是这里。\"
娄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叔父,这...太冒险了!若是失败...\"
\"险中求胜,方显英雄本色。\"高欢拍拍侄子的肩膀,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你在此虚张声势,切记不可让任何人窥知我军真正动向。特别是汉军和魏军的探子,见一个杀一个!\"
\"遵命!\"娄睿郑重领命,手心却已经出汗。他知道叔父这个决定要么大获全胜,要么满盘皆输。
第二天黎明,高欢率领二十万大军悄然东进,队伍偃旗息鼓,行动迅捷如风,很快就消失在了晨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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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皇宫内,宇文泰面色阴沉如水,手中的军报被他捏得吱吱作响。
\"李弼真的称病不出?\"他的声音冷得像冰,让殿内的侍从不禁打了个寒颤。
侍从战战兢兢地回答:\"是...大将军说旧伤复发,无法领兵...已经请了太医署的医师诊治...\"
宇文泰猛地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碎片四溅:\"好个旧伤复发!他弟弟李檦在汉军为将,他就给朕来这一出!\"
一旁的谋士卢辩小心翼翼地上前:\"陛下息怒。李将军或许真是旧疾复发,他这些年南征北战,身上旧伤不少...\"
\"闭嘴!\"宇文泰怒喝道,额角青筋暴起,\"朕对他李家可曾薄待?李檦投敌,朕依旧重用李弼,让他出任大将军,他还想怎样!\"
卢辩不敢再言,只能低头退到一旁。宇文泰平息怒火后,走到巨大的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金墉城的位置:\"金墉城还能守多久?\"
\"窦将军勇武,粮草充足,至少能守一个月。\"卢辩回答,\"但汉军日夜轰击,军心恐生变。特别是投石机不停骚扰,守军已经多日未能安眠。\"
宇文泰沉默片刻,手指在地图上移动。这些天他又征召了五万府兵,加上原有兵力,洛阳周边已有十五万大军。但他迟迟不动,就是在等高欢的消息。
\"高欢到哪了?\"他突然问。
\"最新军报,高欢大军仍在黎阳砍树造桥。\"卢辩道,\"据说黄河水势湍急,架桥进展缓慢。\"
宇文泰冷笑一声,手指敲着地图:\"砍树造桥?高欢什么时候这么按部就班了?继续探!我要知道他的真实动向!\"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飞奔入宫,马蹄声在寂静的宫殿中格外刺耳:\"急报!高欢大军突然东进,往河内方向去了!\"
宇文泰眼中精光一闪,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终于来了!传令:王雄即刻率荥阳五万兵马出击,朕亲率十万大军从洛阳出发,合围汉军!\"
他等待的时机,终于到了。刘璟啊刘璟,这次看你往哪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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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金墉城内,窦泰正在巡视城防。连日的轰击让城墙多处破损,守军们忙着修补缺口,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
\"将军,汉军又开始轰击了!\"副将指着城外喊道。
窦泰抬头,只见数十颗火石划破夜空,如同流星般重重砸在城墙上。守军们慌忙躲避,但投石机的攻击并不密集,似乎意在骚扰而非强攻。
\"这是第几次了?\"窦泰问,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今日第四次了。\"副将回答,眼睛布满血丝,\"汉军每隔两个时辰轰击一次,弟兄们都无法休息。好多人都站着就能睡着。\"
窦泰握紧剑柄,指节发白:\"刘璟这是要耗死我们啊。\"他望向城外连绵的汉军营火,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援军还没有消息吗?\"
副将摇头:\"城外五十里都是汉军斥候,我们的探马根本出不去。最后一批信使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
窦泰长叹一声,靠在城垛上。他深知宇文泰的为人,不会轻易放弃金墉城,但也不会贸然来援。陛下一定在等待最佳时机,等待汉军露出破绽,或者等待高欢的动向明朗。
\"告诉弟兄们,再坚持几天。\"窦泰坚定地说,仿佛在给自己打气,\"援军一定会来。陛下不会放弃我们的。\"
就在这时,一颗流石击中不远处的箭楼,木屑飞溅,引起一阵惊呼。窦泰握紧佩剑,目光坚定地望着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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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军大营,刘璟正在帅帐内研究地图,油灯的光芒在他脸上跳动。
\"大王,周军还是没动静。\"李檦汇报道,声音中带着困惑,\"我们的斥候已经深入到洛阳周边,确实没有大军调动的迹象。\"
刘璟手指敲着桌面,眉头紧锁:\"高欢那边呢?\"
\"最新消息,高欢二十万大军已经离开黎阳,向东往河内方向去了。\"李檦道,\"探马确认了帅旗和军队规模,确是高欢主力。\"
陆法和突然开口,语气凝重:\"大王,此事蹊跷。高欢若真要分兵渡河,为何二十万大军都要走河内?分兵十万即可。而且河内方向水势更急,并非渡河良选。\"
刘璟眼中闪过锐光,猛地站起身:\"除非...他根本不想渡河。\"这个想法让他心中一凛。如果高欢不想渡河,那他的二十万大军东进意欲何为?难道真的要背弃盟约?
帐内一时寂静,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三位谋士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若是高欢另有图谋,汉军很可能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
\"报!\"突然,斥候冲进大帐,声音急促,\"荥阳王雄率五万大军出城,正向金墉方向开来!同时洛阳方向发现大量周军,估计有十万人!看旗号…是宇文泰的御驾亲征!\"
刘璟猛地站起,眼中闪过战意:\"终于来了!传令各军,准备迎战!\"
他看向陆法和,两人眼中都有同样的疑虑:高欢在这个节骨眼上东进,到底想做什么?这场中原大战,又要起变化了。
夜色中,汉军大营开始忙碌起来,士兵们披甲执锐,战马嘶鸣,一场大战即将爆发。而远在东方,高欢的大军正在夜色中快速行进,朝着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目标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