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东京,梅雨季刚过,天气闷热潮湿。
医院走廊的冷气开得很足,玻璃窗上凝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模糊了外面刺眼的阳光。
霍骁站在病房门前,手指搭在门把上,微微停顿了一瞬。
他身后的佐藤健一识趣地后退半步,低声道:“霍先生,我在外面等。”
霍骁没应声,只是轻轻推开了门。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窗帘半拉着,阳光透过薄纱洒进来,落在病床上,将时欢苍白的脸映得近乎透明。
她睡着了。
霍骁的脚步放得极轻,皮鞋踩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
他走到她的床边,目光一寸寸掠过她的脸。
时欢的脸颊虽然消肿了一些,但还是能看的出她脸被打的痕迹。
额头上贴着纱布,边缘隐约也是能看到擦伤的痕迹。
她的唇色很淡,呼吸轻缓,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得像是随时会碎掉。
明明只是一天不见,她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霍骁的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扎过,一阵阵发紧。
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紧紧锁在她的脸上,手指微微蜷起,却又克制地收回。
他甚至不敢去碰她露在被子外的手,怕惊醒她。
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时欢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像是要醒来。
霍骁立刻屏住呼吸,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盯着她的脸。
她的眼皮挣扎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
视线模糊了一瞬,时欢眨了眨眼,适应了光线,才看清坐在床边的人。
“……霍骁?”她的嗓音有些哑,带着刚睡醒的困倦。
霍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嗯,是我。”
时欢微微蹙眉,似乎想撑起身子,霍骁立刻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别动。”
他的掌心温热,力道很轻,却不容拒绝。
时欢抬眼看他,发现他的眉头紧锁,眼底像是压着一层暗涌的情绪。
“你怎么来了?”她轻声问。
霍骁握上了她的手,指节微微收紧:“听说你出事了。”
病房里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窗外飘来的夏日热浪,形成一种奇特的、令人清醒的冷冽感。
时欢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却又因为牵动伤口而轻轻“嘶”了一声:“消息传得真快。”
霍骁的眸色更深:“薛汾干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底下藏着汹涌的暗流。
时欢点了点头。
“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大事。”时欢试图让声音轻松些,却在尾音处泄出一丝颤抖,“休养几天就能好。就是......”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房门的方向。
霍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知道她要说什么。
他替她说,:“他会没事的。”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什么,时欢眼尾瞬间泛红。
霍骁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刻意放轻了力道,深怕触碰到她的伤。
只敢用指腹轻蹭完好的那部分皮肤。
“还疼吗?”他的拇指擦过她眼下,接住一滴没来得及落下的眼泪。
“还好。”时欢偏头蹭了蹭他的手掌。
霍骁收回手,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薛汾他......是为了薛慕晴,还是你们有其他的纠纷?”
窗外的知了声突然尖锐起来。
时欢盯着被单上交织的蓝色纹路,感到那些藏在阴影里的血缘关系正张牙舞爪地爬出来。
她抬眼望向霍骁深潭般的眼睛,忽然很想看看这片潭水被巨石砸碎时的模样。
“薛鸿远是我爸爸。”
空气凝固了。
霍骁的瞳孔骤然收缩,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时欢自嘲地勾起嘴角:“对不起。”
这三个字重若千钧,既是为隐瞒身份,也是为她故意接近他。
霍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知道她为什么道歉。
霍骁突然笑了,伸手握住她的手,用了十成力:“傻不傻。那事已经过去了,我早原谅你了。”
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时欢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
“我来北城就是找薛鸿远的。”她的声音很轻,“可我坐在他家别墅前等了一整天后,却没有勇气找他相认。”
“我恨他让我妈疯了二十多年,所以...我把气撒在薛慕晴身上。后来薛家的事......你都知道......\"
霍骁的拇指摩挲着她的虎口:“薛汾为什么下死手?”
“我在薛家老宅拿走一个东西。是薛鸿远记录薛鸿远和司家的秘密交易。”
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还记得我上次在司南城别墅遇袭那次吗?东西就是那天丢的。薛汾一直以为还在我这。”
“东西不在司南城那里?”霍骁微微皱起了眉头。
时欢摇头,碎发扫过纱布:“他当时昏迷了,应该不在。”
霍骁问:“那当时还有谁在?”
时欢回忆了一下那天的情形,她说:“我看见的人里有他的下属,警方,还有......”
她突然停了下来,呼吸一紧。
还有陆沉......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佐藤健一探头:“霍先生,陆队长醒了。”
时欢猛地支起身子,输液管剧烈晃动。
霍骁一把按住她肩膀,掌心下的骨骼单薄得令人心惊。
“我先去看看。”他刚站起身,手就被拽住。
时欢的手指苍白纤细,“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她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眼底浮着一层水光。
霍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然后他弯腰拾起地上的拖鞋,蹲下身时西装裤绷紧:“走吧。”
他的手掌托住时欢的脚踝,动作轻柔。
走廊的灯光惨白。
时欢半个身子靠在霍骁臂弯里。
陆沉的病房外站着四个守卫。
除了两名日本警察外,另外两个是来自北城的警察。
其中一个警察认出了霍骁,上前打了声招呼:“霍总。”
时欢认出了他们。
上次去特警队找陆沉时,那个方脸的是副队长陈南,总爱开玩笑的寸头叫王猛。
此刻他们的目光却凝固在霍骁扶着时欢腰肢的手上,两人交换了个复杂的眼神。